沖天而起的斧光,沒有對羅仙造成任何傷害。
那道外溢的神意反而直接打散了陳年的圓光術(shù)。
在斧光沖上云霄之時,書院上空風(fēng)云突變,原本的萬里晴空,霎時間烏云密布。
無數(shù)陰雷如同落雨,從天而降,將書院所在的山頭整個籠罩其中。
羅仙座下那些因法界突然崩碎,正滿臉錯愕的弟子,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被漫天陰雷淹沒。
那陰雷仿佛是專門針對鬼神邪祟而去。
漫天陰雷從天而降,幾乎將書院所在的山頭犁了一個遍,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更沒有傷及生靈分毫。
甚至連一棵樹、一棵草都沒有誤傷!
等陳年再次施展出圓光術(shù)時,陰雷已經(jīng)散去,羅仙也早已不見了蹤跡。
只留一眾還在昏迷中的學(xué)子,橫七豎八的躺在書院的地上。
“凈山書院?”
陳年默默記下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以便日后調(diào)查。
羅仙和他的那些弟子雖然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但他在書院不知道藏身了多久。
這些學(xué)子中,未必就沒有羅仙的后手。
趁著羅仙的氣息沒有完全消散,圓光術(shù)中的畫面穿山越嶺,最終停留在了一座山間野廟之中。
那野廟破敗不堪,蛛網(wǎng)密布,門窗早已消失不見,廟內(nèi)地面上到處都是殘留的灰燼。
供桌上,一尊慈眉善目的神像卻是光亮如新,神像之中隱隱透出一副潔白如玉的白骨。
“怪不得明明是傷亡孤魂之炁,卻呈現(xiàn)出泥神古佛之象,原來是被人封入了泥像之中?!?/p>
“你有冤屈不假,但不應(yīng)該殘害無辜!”
陳年向著東方深深看了一眼,五指一握將圓光散去,地上的旗門隨之崩毀。
三清鈴也在陳年的召喚下,緩緩飛至杖頭,露出了在其中昏睡的少女。
看著那睡夢中仍在不住顫抖的少女,陳年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并指為筆,凌空虛畫,輕聲道:
“上臺一黃,祛卻不祥...敕!”
符篆緩緩飛至少女的上空,散發(fā)出三色靈光,將少女罩在下方。
靈光入體,少女的神色漸漸舒緩了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wěn)不少。
陳年見狀探手取出那枚“人篆”,尋了一片空地,盤膝坐了下來,閉目輕聲念誦道:
“天地自然,穢炁消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隨著陳年的念誦,一股似有似無的波動以他為中心,迅速向著四周擴(kuò)散而去。
所過之處各種邪氣、穢氣被一掃而空,整個天地都變得清凈起來。
陳年的心神此時全部沉浸在了陰土之中,凈天地普掃咒回蕩,煞氣、血?dú)?、穢氣等各種邪氣不斷從地下涌出,然后消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陰土之中只剩下純凈的陰氣,陳年才睜開眼睛。
那素衣少女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醒來,正抱著雙膝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前方出神。
聽到陳年起身的動靜,少女下意識的跟著站起身來。
陳年定了定神,開口道:
“社伯已經(jīng)伏誅,你可有打算?”
少女渾身一僵,緊跟著眼圈一紅,癱坐在地上,口中呢喃道:
“結(jié)..結(jié)束了嗎?”
雖然醒來發(fā)現(xiàn)周圍只剩下陳年一個人的時候,已經(jīng)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親耳聽到延續(xù)七十余年的絕望被終結(jié)時,她還是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少女在地上愣了愣神,突然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發(fā)瘋似的向著大殿后跑去。
陳年靜靜的跟在少女身旁,看著她沖進(jìn)了一個單獨(dú)隔離的小院,在房間中瘋狂的翻找。
直到在箱底翻出了一塊泛黃的長布,少女如獲至寶般的將長布攥在手心,死死的抱在懷里。
那泛黃的長布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寫著數(shù)十個名字。
有墨跡、有血跡、有些已經(jīng)看不清的甚至是碳灰畫出來的。
“阿水姐姐...燕子姐姐..你們...聽到了嗎?”
“都結(jié)束了,我們等到了...以后再也不會有妹妹了..再也不會有了。”
七十年的絕望與七十年的愿望,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出來。
陳年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長布上的名字沒有說話,任由少女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良久,少女的情緒才平復(fù)下來。
她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頭用紅腫的眼睛看著陳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笑容中,既有解脫也有落寞,唯獨(dú)沒有一絲對人世的留戀,她笑著對陳年說道:
“謝謝你,大人?!?/p>
陳年看出少女情緒有些不對,再次開口問道:
“你可有去處?”
少女搖了搖頭,她看著懷中的長布,輕聲說道:
“我想跟姐姐們在一起。”
陳年握著手杖的手微微一緊,他明白少女是什么意思。
從被選作神女的那一刻,她就沒了退路。
即便社伯已經(jīng)伏誅,那持續(xù)了百年的淫威,也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就算陳年現(xiàn)在出門宣布此事,這些被利欲熏心的百姓都不一定會相信。
包括狗柱姐姐在內(nèi),新豐縣,早就沒了她們的立足之地。
沒有人會冒著觸怒社伯的風(fēng)險接納她們。
而外面,世事多艱,妖魔橫行,怎么是她一個從未出過門的少女能夠承受的住的。
少女死志已生,但憑勸解,已是無用。
陳年看著少女那張還沒長開的臉,沉默了一下,問道:
“你一走了之,倒是簡單,可外面的神女,要如何自處?隨你而去嗎?”
少女聞言猛的抓緊了手中的長布,低著頭沒有說話。
陳年沒有等她回答,緩緩說出了一個少女不愿意面對的殘酷的事實(shí):
“你走后,她仍會是神女。城中會來新的鬼神,他們會延續(xù)社伯的行為,繼續(xù)索取祭祀。”
“神女,仍會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只要人心不改,最后,一切都會回歸原樣。”
少女怔怔的看著手中的長布,久久不語。
就這樣過了半晌。
少女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她面色平靜的站起身來,向陳年輕聲問道:
“大人,現(xiàn)在可以出去嗎?我想出去看看?!?/p>
陳年沒有阻攔,他揮手撤去社伯廟的禁制,廟外的喧鬧聲頓時傳了進(jìn)來。
他沉默了一下,向著少女伸出一只手,輕聲道:
“走吧,我陪著你。”
看著陳年伸來的手,少女猶豫了一下,把手伸了出去。
她紅著眼眶,露出了一個笑容,輕輕的發(fā)出一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