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破境
暴風雪毫無征兆地襲來,雪幕如洶涌的潮水般吞噬一切。
蕭硯在風雪中艱難前行,凜冽的風裹挾著雪粒打在臉上,生疼生疼。
他的視線被徹底遮蔽,只能憑借著感覺摸索著前進。
每一步都充滿了未知和危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走出這片雪原,找到傳說中的至寶,解開所有的謎團。
在這片茫茫雪原中,他就像一葉孤舟,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漂泊,不知何處才是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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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硯的靴底陷進齊膝深的積雪,斷穹神劍擦過冰棱,發出細碎的金鐵之音。
這片雪原沒有名字,就連一份像樣的地圖都沒有,三個月前他剛來到這里的時候看見有碑上寫道:“雪覆三尺,下埋千骨,入者無回。”
并非是他不信邪,而是在整片雪原之中,他找不到歸家的方向!
不僅如此,他就連前進和后退的方向也難以找尋,所以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又或是往后走。
此刻暮色四合,天邊的云像凍硬的鉛塊,沉甸甸壓在雪地上,卻照不亮他眼前五步外的路。
劍突然震了震。
蕭硯低頭,看見雪地上的腳印正在融化。
明明是剛踩出的深痕,邊緣卻泛著水光,像被溫水澆過的糖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縮成平整的雪原。
更詭異的是,他呼出的白氣懸在面前不散,聚成小小的云團,每一團都映著他握劍的倒影——十三個倒影姿勢各異,有的劍尖下垂,有的橫刀在胸,唯有他手中的斷穹神劍,劍鞘上的鯊皮紋路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不對。”他喉間發緊。
真正的極北之雪該是冷硬如砂,踩下去會發出碎玉般的脆響,此刻的積雪卻帶著反常的柔軟,像有人在雪底鋪了層棉絮。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片雪花,六邊形的冰晶在掌心折射出七彩光暈,而記憶中蒼梧山的雪,該是帶著風蝕毛邊的不規則結晶體。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來。
蕭硯站起身,發現遠處的冰丘在蠕動。
棱形的雪脊漸漸軟化,像某種巨獸的脊背在皮下翻滾,冰層開裂的聲響里,混著鐵器摩擦的刺啦聲。
他握緊劍柄,劍鞘的震顫頻率突然加快,仿佛在警示某種危險。
就在這時,左眼余光瞥見自己的影子動了動——本該貼在雪地上的影子,此刻正緩緩抬起手臂,指尖指向西北方的冰原。
冰原深處亮起幽藍的光。
蕭硯的腳步不受控制地轉向,斷穹神劍在掌心發燙。
前行三百步,一座冰雕的拱門突兀立在雪原上,門框上刻滿晦澀的符文,每一道都與劍鞘上的紋路相似。
拱門后是深不見底的冰洞,藍光從洞底溢出,映得四周的雪面泛著琉璃光澤。
“進來。”
空靈的聲音從冰洞中傳來,像劍刃劃過冰面。
蕭硯渾身一僵,這聲音竟與他在虛空第一次握住斷穹神劍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他遲疑著邁出半步,劍鞘突然“當啷”落地——本該貼身的劍鞘,此刻竟重如千鈞,鯊皮紋路在雪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像一條盤曲的冰蛇。
其實這柄劍本就不用劍鞘包裹,但蕭硯怕劍生銹或是磨壞了,所以才想此一策。
再加上他沒有儲物納戒也就罷了,連個儲物袋也不曾有,真的是混不出個人樣來……
冰洞深處浮現出人影。
十二道身影踏冰而來,每一個都穿著與他相同的青衫,手中握著不同的劍:有的是銹跡斑斑的鐵劍,有的是斷刃缺口的殘兵,唯有中間那道身影,手中的斷穹神劍劍身通透如冰,劍鞘上的紋路流轉著星芒。
“選。”人影開口,聲音重疊成十二重回響,“選你想要的劍,換你想要的命。”
蕭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看見左邊第三道身影手中的劍,正是與李叔臨死前臨死前塞給他的桃木劍一樣,木柄上的紅繩還染著血漬。
而中間那道身影的劍,劍鞘光滑如鏡,映出他從未見過的自己:右眼尾沒有被冰棱劃傷的疤痕,嘴角掛著自信的笑,仿佛早已掌控這方天地。
“斷穹神劍……”他低語,指尖觸到腰間的空鞘。
真實的斷穹神劍此刻正躺在雪地上,劍鞘的鯊皮紋路粗糙刺手,那道被雪豹抓出的淺痕還在,而冰洞中的“完美”劍鞘,卻連道劃痕都沒有。
當第十二道身影遞出斷刃時,蕭硯突然俯身抓起地上的斷穹神劍。
劍鞘在掌心恢復了熟悉的重量,鯊皮紋路硌得掌心生疼。
他抬頭,看見所有身影同時變色,中間那道“完美”倒影的劍鞘上,終于浮現出一道細微的裂痕——正是他三日前在冰崖上磕碰出的痕跡。
“你騙不了我。”他的聲音在冰洞中回蕩,斷穹神劍應聲出鞘。
劍光如霜,劈開第一重倒影時,冰洞頂部的冰晶簌簌墜落,露出后方懸浮的冰鏡——鏡面映著整個雪原,卻有十二道一模一樣的腳印通向冰洞,每一道都在七息內愈合。
劍刃轉向冰鏡。
蕭硯看見鏡中的自己正舉劍發呆,右眼尾的疤痕清晰可見。
這道疤痕是三日前墜崖時被冰棱劃傷的,而幻境中的“完美”倒影,恰恰缺了這道真實的印記。
他突然明白,幻境的破綻從來不是環境的異常,而是對“完美”的執著——就像斷穹神劍,唯有帶著使用過的痕跡,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劍。
“破!”
劍光斬在冰鏡中央,裂痕如蛛網般蔓延。
十二道身影同時發出尖嘯,化作光點融入鏡中。
蕭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冰洞、拱門、幽藍的光依次崩塌,當他再次站穩時,發現自己回到了最初的雪原,斷穹神劍的劍鞘上,那道被幻境掩蓋的北斗刻紋終于顯現。
雪原的風突然變得刺骨。
蕭硯大口喘息,呼出的白氣瞬間被撕成碎末,這才是極北之地該有的冷。
他低頭,看見雪地上的腳印不再愈合,每一道深痕都結著冰碴,斷穹神劍的劍鞘上,鯊皮紋路間嵌著真實的雪粒,硌得手背生疼。
遠處的冰丘恢復了靜止,暮色中的云終于開始流動,鉛灰色的邊緣染上了極淡的金。
蕭硯忽然聽見劍鞘里傳來細微的嗡鳴,低頭看去,劍鞘上的北斗刻紋正與天空中的星圖重合,指向南方,那是何種地方?是離開這里的指引嗎?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片真實的雪花,粗糙的多面體在掌心刺得人生疼。
幻境中的完美冰晶,終究抵不過這帶著風蝕痕跡的真實雪粒。
斷穹神劍在手中輕顫,劍柄處的刻紋與他掌心的紋路貼合,仿佛在訴說:真正的力量,從來不是來自幻境的完美,而是接納缺陷后的緊握。
雪開始變小了。
蕭硯站起身,拍掉衣擺上的積雪。
斷穹神劍的劍鞘重新貼緊腰間,鯊皮紋路摩擦著皮甲,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望向南方,還是望不到頭,究竟哪里才是歸家的方向?
劍鞘再次輕震,這次是溫柔的共鳴。
蕭硯笑了,笑容混著呵出的白氣,消散在刺骨的寒風中。
他知道,前路坎坷,但他一刻也不能停,因為心中的念想還沒有徹底死去!
雪,還在下。
但這一次,每一片落在他肩頭的雪花,都帶著極北之地獨有的冷硬與真實,像斷穹神劍的劍刃,雖不完美,卻足以劈開所有虛妄。
他低頭,看見自己滴在雪地上的血珠,已經凝成了冰晶,棱角分明,像朵小小的紅梅,開在這蒼茫的無霜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