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七年那場鼠疫讓八歲的楊浪記憶猶新,他的母親死了,附近的鄰居也都因為那一場鼠疫離開。
沖天的火光焚燒著他們的尸體,發出惡臭的焦糊味。
看見那幾只死老鼠漂浮在水面,衙卒落荒而逃,往縣衙的方向跑。
楊浪爬起來,褲子已經被積水浸濕,周遭彌漫著一股臭味。
“嘔!”
他扶著墻把早上吃的全都吐了出來,眼角淚水滑落。
楊浪現在就一個想法,他想換衣服,用熱水把自己全身都燙一遍,他不想染上那個要死人的病。
仲世昌還在等著他們疏通下水道回來報信,結果幾個人慌慌張張回來,口齒不清地說著什么。
“慢點講,急什么?”
仲世昌氣得摔了手里的東西,越到這個時候越能添亂。
“死老鼠,我們疏通管道的時候發現了死老鼠,數量看著還不少,那邊臭死了,但是我們更怕會引出鼠疫。”
嘩啦!
仲世昌桌上的東西被他撞翻。
“鼠疫?”
他急得額頭直冒汗。
“可確定是鼠疫?”
幾人齊齊搖頭:“但是那幾只死老鼠是真的,積水堵了這幾日,萬一呢。”
誰敢去賭那個可能,鼠疫一發,是要死不少人的。
仲世昌悔不當初,就不該為了湊那些銀子上供把疏通管道的錢給昧下,前些年風調雨順,也不見下了這么大的雨,哪能想到這一回出事了。
“你們自己不要再出去了,師爺,你讓人到各處檢查,把縣里的大夫全給我叫過來,趁著還未鬧出事,要提前防備著。”
仲世昌還算冷靜地吩咐下去,那幾個從下水道回來的人連帶著楊浪,都被關到了一起去,不讓他們再與其他人接觸。
“快快快,用雄黃艾草把這里里外外熏一遍,接下來每日熏三回,早中晚各一次,將他們方才碰過的東西全都丟出去!”
仲世昌看著他們站過的地方就發怵,小廝來來回回清掃,用艾草仔細熏了一遍。
“你回府傳我口信,叫太太和小姐這段時間不要出門,誰也不要見,我待在衙門有事,就先不回去了。”
仲世昌讓書童回去傳信,他在這邊開始預備疫病爆發。
“大人,那板兒要到了問斬的日子,是斬還是不斬?”
師爺過來請示下。
“一個人斬便斬了,拖久了反倒惹得刺史不快,等斬了他,去給刺史送信的時候說一說鼠疫的事情,請刺史幫個忙。”
“是。”
謝枕弦回了家,到了晚上聽說鼠疫的消息。
縣衙的衙卒給每家每戶送了雄黃和艾草,想不知道這事都難。
“定是那排水的通道堵了,積水排不走,會生出這些東西來。”
陳意濃神色凝重,現在送了雄黃艾草可不行,要及時把通道疏通讓積水排走,不然事情會更嚴重。
謝枕弦起身,燒了一鍋熱水,把自己仔細清洗一番,然后用艾草把屋里都熏了一遍。
“這幾日定是出不去了,如今還沒亂起來,說明沒人得疫病,但后面怎樣可就不好說了。”
謝枕弦站在門口看著院中,積水還沒蔓延他這邊,可這雨也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在板兒問斬的前一天,雨停了,但是太陽沒有出來。
外面刮著風,讓這夏日變得有些涼爽。
板兒抬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空。
可恨他最后還是沒能把那些該死的人全部殺盡,沒有給許家報仇雪恨。
板兒閉上眼睛,若老天開眼,該叫那幾人得了報應才是。
儈子手舉起刀,動作利落。
板兒的頭顱骨碌碌滾了下去,血水混入積水中。
“趕緊把這尸體處理了,真是晦氣。”
幾人抬著板兒的尸體離開,算是交了這差事。
這幾天氣溫涼爽,謝枕弦蒙住口鼻,把院子里的積水清掃出去。
他這兒的積水不多,但以防萬一還是給弄到了院門外。
陳意濃站在院子里神色焦灼,這些天都沒什么消息傳來,也不知那鼠疫怎么樣了。
“說起來,這些天也沒看到楊浪出現。”
陳意濃轉身,那邊謝枕弦點燃了艾草開始熏。
“他應該是去疏通管道,為了以防萬一,仲縣令肯定會把他們給隔離起來。”
陳意濃心說也是。
被他們提了一嘴的楊浪,此時被人搖醒。
“楊大哥,你看小春。”
楊浪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被人拽著站在門口看了一眼。
叫小春的衙卒躺在床榻上,臉色通紅,起了高熱。
楊浪立馬就清醒了,往后退了好幾步。
“他得病了?”
衙卒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大夫馬上來了。”
幾個大夫拎著藥箱急匆匆地過來,給小春仔細做檢查。
楊浪待在另一個房間,和其他幾個瑟瑟發抖。
這才七月份,他們居然感覺到了一股寒涼。
不知等了多久,隔壁房子被圍起來,楊浪眼神灰敗。
“他定是得病了,不然不用這樣圍著。”
房間里頓時騷亂起來,楊浪縮在角落,腦子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
仲世昌也得了消息,“先給他治,若治不好就拖出去燒了。”
大夫連聲應是,開始去準備湯藥和針灸。
仲世昌才把青陽縣的消息送給蘇為山,也不知道蘇為山能不能給他們一點幫助。
元德七年的鼠疫,那種情況可不能再出現了。
他已經讓小廝出去看看青陽縣百姓那邊怎么樣了,但愿能夠控制得住。
“師爺,那邊疏通了嗎?”
“快了,已經清理出來不少東西,積水一點一點滲下去,起碼現在水位沒再繼續漲了。”
仲世昌略略松了口氣。
外面渾濁的積水里,飄過幾只抖動四肢的老鼠。
“咳咳!”
謝枕弦早間清了積水,總覺得喉嚨不大舒服。
“你怎么了?”陳意濃擔心地看著他。
“喉嚨有些不舒服。”
他煮了碗姜湯服下,心里也沒底。
外頭傳出一陣叫嚷聲,謝枕弦站在門口聽了聽,今日又戒嚴了,不讓他們出房門半步,說是發現了鼠疫患者。
家里的艾草和雄黃所剩無幾,謝枕弦還是點上了。
陳意濃雙手合十,祈禱著謝枕弦這邊可千萬不能出事。
但人總是越害怕什么,什么就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