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內,氣氛空前緊繃。
謝知安方才收到的,是來自樞臺的一封折子,措辭犀利,直指宗人府“越權調查、擾亂后宮秩序”,并要求將鳳鸞宮案交由樞臺接管。
此舉無異于明刀明槍下戰(zhàn)書。
他瞇著眼,將折子慢慢攤平,一言未發(fā)。
霍思言坐在下首,輕聲問:“樞臺那邊……要動你?”
謝知安冷笑:“當然,他們精明的很,不動我,他們動不了太后。”
“貴妃這回是急了,鳳鸞被拔了牙,樞臺便開始咬人,她只要撬開宗人府,我謝知安這個位子,也就成了空殼。”
霍思言靠在案旁,語氣冷靜:“你若真被調職,宗人府換了人,我在朝中的根也就斷了。”
謝知安偏頭看她:“怎么,一向無所畏懼的霍思言豈被這點小事嚇到了?”
霍思言垂眸,語氣輕輕:“怕,我一直都怕,可這怕和不敢是兩回事,我走到此般地步,每一腳都在膽戰(zhàn)心驚。”
“可我怕的不是你倒臺,我怕的是……你倒下之后,我又變成孤軍奮戰(zhàn)了。”
謝知安聽了,忽然笑了一聲。
“這話說得真不講情分,你要是真的有良心,就該主動勸我收手。”
霍思言挑眉:“可我若真勸你收手,宗人府怕是明日就得被人砸了門。”
“看來謝大人不是不清楚。”
謝知安倚在椅上,目光沉了幾分:“你打算怎么應這一仗?”
“樞臺不會輕饒你,鳳鸞那位貴妃,也絕不會放過你,再動一次,就不是前朝奪權,而是后宮失勢了。”
霍思言神情不變,淡聲答:“自打這件事以來,他們何時放過過我?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先動。”
“我不過一介低微出身,光腳赤足,他們敢提調我,就得先把太后的親批蓋章。”
“而我現(xiàn)在手里還有太后臨筆,只要太后不死,我一日就能留在宮中。”
謝知安眉心微動:“此計是以退為攻?”
霍思言起身,輕輕整了整袖角:“我要借這場風聲,讓他們露出底,這貴妃藏了太久,是時候請她出場了。”
與此同時,鳳鸞宮內,貴妃手執(zhí)信箋,冷笑連連。
“她倒是會算計,拿太后當盾,把謝府當?shù)叮胰粼俨粍樱菍m中誰還將我放在眼里?”
蘇誠跪在一側,低聲道:“娘娘,樞臺已準備好接手,只待宗人府失權,便可全權處理鳳鸞案。”
貴妃目光如刀:“謝知安動不了,我便動她身邊的人,霍思言最在意也是最護的,不就是那對謝家祖孫?”
“我讓她親手看著她想保的,一個個倒下!”
她拂袖而起,步履生風:“傳我旨意,冊封曲婉為聽雪女官,遷入承露殿。”
“她不是怕那丫頭有異心嗎?我便讓她心口之人,換個主子試試忠不忠。”
蘇誠微愣:“可……若曲婉真還忠于霍思言,那豈不是給她送了耳目進來?”
貴妃眸光微轉,嗓音冷冷:“如果她忠于霍思言,便逼霍思言出手,動人奪人。”
“她動,便犯太后之禁,打破規(guī)制、她不動,便生嫌隙。”
“從古至今,這世上最傷人的,從來不是刀槍棍棒,而是這顆懷疑的心。”
冊封的旨意傳入謝府那一刻,霍思言正與太夫人一同用午膳。
聽完通報后,廳中一時沉寂。
太夫人手中的筷子輕輕一頓,面色已冷。
“曲婉被封為聽雪女官,遷入承露殿?”
“這不是給你下套,這是在明晃晃地羞辱你,你若不反應,謝府臉往哪兒擱?”
霍思言神色不變,只將那封旨意拿起細看。
朱印清晰,封階不高不低,正好夠得上入內殿的門檻。
她忽然笑了笑,語氣緩慢:“貴妃這一手,倒是打得巧。”
太夫人眉頭緊鎖:“你還笑得出來?”
霍思言放下旨意,語氣平靜:“貴妃還是一貫的作風,想讓我進退兩難。”
“我若出面阻止曲婉入宮,就是抗旨、我若不阻止,她就等著看我如何在眾人面前,接受一刀背刺。”
太夫人沉聲:“所以呢?光是猜到她要做什么,可是不解決問題的。”
霍思言抬眸:“放心,我自有打算,接旨,送人!”
當晚,曲婉帶著包袱立在府門外,一身宮裝,神色蒼白。
霍思言站在階下看著她,語氣輕飄飄的:“你也聽見了,宮里要你,你就去。”
曲婉眼圈發(fā)紅,咬著唇,啞聲問:“你當真信不過我?你讓我進宮,是要我做貴妃的人嗎?”
霍思言淡淡一笑:“你若心里有我,這宮你便不會進、你若心里沒有我,我又憑什么攔你?”
曲婉淚眼婆娑,卻無法辯駁。
她知霍思言話中意,不止是考她,也是護她。
只要她入宮,就算再無用場,也能茍一命。
“我去了……你還會認我嗎?”
霍思言側身,讓開路,語氣輕冷:
“去吧,但記住,你入的是承露殿,便不再是謝府之人,日后你說一句,我信一句,你也別再自稱跟過我。”
曲婉一步三回頭,終究還是走了。
霍思言立于門下,目送她背影消失,眼底沒有波瀾。
謝知安立在她身后,看她背影,聲音很輕:“你還會信她嗎?”
霍思言沒有回頭:“從今日起,她和我無關,貴妃要我心裂偏移,我偏不如她的愿。”
宮中,曲婉入了承露殿。
貴妃親自接見,笑容和煦,似乎真將她當自己人。
“你那位舊主,是個聰明人,她明知你對她最重要,卻寧肯放你來我這兒,這樣的人才值得敬。”
曲婉低頭不語,貴妃伸手輕撫她額前碎發(fā):“你別怕,本宮待你,不比她差,只要你聽話,榮華富貴,自會有你一份。”
曲婉輕輕點頭,眼底卻是一片茫然。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早就無路可退。
而謝府內,霍思言收回太后的手書,在宗人府暗處重新布下線索,計劃以曲婉為軸,再探鳳鸞深層。
夜色中,她低聲自語:“貴妃,你要下這盤棋,我便奉陪。”
“你雖為權貴,但誰是棋子,誰才是落子之人未必由你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