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燈火未熄,霍思言披衣出門,步履匆匆地走向偏院書房。
手中捏著太后方才派人送來的密旨,信中不過一句話:“有人彈劾方遇,查?!?/p>
她將信紙放于火盆中,任火苗吞噬,目光卻愈發冷靜。
謝知安聞聲趕來,尚未開口,霍思言已率先道:“她動了,她把這刀交給我了?!?/p>
謝知安皺眉:“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霍思言冷笑:“好壞未定,取決于我怎么用?!?/p>
“這刀若是快的,我砍下方遇、若是鈍的,我先傷自己?!?/p>
當夜,東廠便開始布線,霍思言親自寫下三道密令,一道送往北境查兵糧賬目,一道送往南州查方遇舊部親屬名單,最后一道……送給宗政墨遠。
謝知安見狀一愣:“你要把宗政拉進來?”
霍思言語氣平靜:“若不如此,他永遠是個冷眼看戲的看客。”
“我要他下注,站隊!”
幾日后,宗政府收到信,宗政墨遠展開紙卷,眉頭緊鎖。
那紙上寫得清清楚楚:“北境兵道已亂,方遇兵權握手,謝家必不能獨斷?!?/p>
“若宗政不動,將再無執掌朝局之機。”
紙上無署名,但宗政墨遠知,這種話,只有霍思言敢寫。
宗政令堂冷哼一聲:“她倒真敢用我們。”
宗政墨遠卻沉聲道:“她是在給我們機會?!?/p>
“她要我出手,不是怕我坐大,是要我動方遇,她不愿親自動手,那就讓我來打頭陣?!?/p>
宗政令堂狐疑道:“你信她?”
宗政墨遠搖頭:“不信,但此局,她是我目前最有用的盟友。”
宮中,太后得信,知霍思言調動密探,淡淡一笑:“她還真敢動。”
沈芝低聲問:“那若她動得太快……”
“那便是她急,這一急,就會出錯?!?/p>
太后眸光一轉,似笑非笑地看著手中香盞燃盡。
夜落京城,霍思言伏案而坐,小白落在案頭啄著墨。
她緩緩寫下一封信,語氣淡然:“方遇已有所動,若我再不動,就晚了?!?/p>
北境,夜雪初霽,營帳之外寒風呼嘯。
方遇立于地圖前,手持兵籌,眉眼沉靜。
副將走入,低聲稟報:“京中已有動靜,霍思言已啟東廠密探,查咱們兵糧賬目。”
方遇眸光微動:“她終于來了?!?/p>
“不過,來得也不慢?!?/p>
副將道:“是否要清理線索?”
方遇卻將兵籌輕輕擱下:“清理什么?”
“若她查得動,說明我們有人失手、若她查不動,那她只是走個過場?!?/p>
“再者……她若真查出了點什么,我也倒要看看,太后敢不敢殺我?!?/p>
次日,霍思言收到第一道回信。
信上只寥寥幾句:“營中兵糧之賬雖繁,卻未有明顯虛耗。”
“但三月間曾有一筆兵械更換,未有兵部批文,卻已實際執行?!?/p>
霍思言撫著信紙,半晌無言。
謝知安在一旁道:“若是真的,那就是私改兵械,雖不至死,但已可參奏?!?/p>
“可問題是,你若參奏了,等于撕破了臉?!?/p>
霍思言冷笑:“根本不是我撕的,是他有意為之。”
“這一筆賬,說明他早已準備,不怕暴露。”
謝知安皺眉:“所以你要立刻上奏?”
“不,我要再等等。”
“這點料,不足以定他死局,我要的,是讓他自己給我送命?!?/p>
與此同時,宗政家收到第二封密信。
內容比第一封更急:“方遇私改兵械,已有明證?!?/p>
“若宗政再不動,兵權旁落,后悔無及?!?/p>
宗政墨遠盯著那一行字,面無表情。
宗政令堂怒道:“她在逼我們下場!她要的是咱們跳出來,與方遇正面交鋒!”
宗政墨遠卻道:“跳就跳!”
“與其等著霍思言獨占這份功勞,不如我來撈一筆實權。”
“你通知宗人府舊部,動兵部奏章,我要上折彈劾方遇?!?/p>
三日后,朝中再起風波。
宗人府三老以聯名奏折,彈劾方遇私改兵械,意圖干政。
兵部一時震動,方遇之名浮上朝堂之巔。
霍思言收到消息時,正與東廠密探對照糧冊,她看完后淡淡一笑:“這第一刀,宗政動得不差?!?/p>
“但還遠遠不夠。”
謝知安挑眉:“你還要什么?”
“我要他主動請戰,請入京對質,這樣,他才沒有退路。”
當晚,霍思言親書一封密信,遣人秘密送往北境。
信中不過一句話:“若真無私,何懼入京。”
北境軍營,方遇讀完信,沉默良久,終于開口:“備馬,我要親入京師。”
副將驚訝:“此時回京,太后未必愿見……”
方遇抬眸:“不是太后愿不愿見,是我必須得去。”
“她放霍思言查我,查得如此明目張膽……若我不回,就是心虛?!?/p>
“可她若敢讓我回來,那就證明她還信我,這一步,我必須走?!?/p>
消息傳入京中,太后在御書房中看著沈芝手中新呈的奏折,輕輕嘆了口氣。
“來了……這一步,他終究還是走了?!?/p>
沈芝遲疑著問:“娘娘打算如何?”
太后語氣緩慢,卻極為清晰:“讓他來,來見我,來見她?!?/p>
“讓他們二人,真正在朝堂上……斗一次?!?/p>
夜深。
謝府燈火未熄。
霍思言站在窗前,望著漫天星辰,神色沉靜。
“小白?!?/p>
烏鴉從梁上躍下,站在她肩頭,喉中發出低啞叫聲。
她伸手撫了撫它的羽翼,低聲道:“陪我下局棋吧,這盤局,才剛開始?!?/p>
京師,初春未暖,寒意猶濃。
清晨巳時,百官朝堂列班。
兵部副使方遇披甲而入,步履穩重,眉目之間不見倉惶,反有一股山雨欲來的從容。
而宗人府三老聯名參奏之折,已高懸于御案之上。
太后端坐御前,手執玉盞,神色無悲無喜。
文武百官皆屏息以待。
沈芝朗聲:“兵部副使方遇,入殿覲見?!?/p>
方遇行禮:“臣方遇,參見太后。”
太后淡淡抬眸:“你知今日何事?”
方遇坦然應道:“臣聞有人參奏私改兵械,故不辭勞頓,自北境請回京述職?!?/p>
“臣愿于朝堂當眾對質,以正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