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門前依舊是那般車水馬龍,富貴逼人。
當蘇知意帶著周叔和栓子第二次站在這座朱漆大門前時,那看門的管家臉上毫不掩飾地寫滿了鄙夷和不耐煩。
“怎么又是你們這些鄉下泥腿子?”那管家捏著鼻子尖酸地刻薄道,“趕緊滾!再不滾,我可就要叫護院來打斷你們的腿了!”
“啪!”
不等蘇知意開口,一錠銀子便被周叔面無表情地扔在了那管家的腳下,發出一聲清脆的悶響。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周叔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鐵又冷又硬,“我們東家不是來求人的,是來通知他一件事的。他若是不出來,那我們就只好自己進去了。”
那管家被周叔的氣勢和那錠銀子給噎了一下正想發作,府內卻再次傳來了李文才那令人厭惡的、輕佻的聲音。
“喲,這不是蘇知意姑娘嗎?這么快就想通了?”
李文才搖著折扇施施然地從門內走了出來。他身后還跟著一個身材微胖、眼神精明、看起來約莫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正是李家的家主,李員外。
李文才的臉上掛著一種獵人看到獵物終于走進陷阱的淫邪笑容。他以為蘇知意是走投無路,終于肯回來低頭服軟了。
“呵呵,我就說嘛,女人家家的逞什么能?”他得意洋洋地說道,聲音大得足以讓街邊的行人都聽見,“想通了就好。現在跪下給我磕個頭,再好生伺候本公子一番,你那房梁的木頭本公子興許還能賞你幾根。”
他身旁的李員外則捋著胡須,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審視著蘇知意,慢悠悠地開口,語氣里滿是大家長的傲慢和施舍。
“丫頭,我兒文才看上你,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女子無才便是德,有點姿色就該找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那才是正途。別總想著拋頭露面,搞那些不入流的營生。今天你只要順了我兒的意,我李家便允你一房妾室的名分,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父子倆一唱一和將一出強取豪奪的戲碼硬生生演成了天降恩賜的姿態,那副嘴臉令人作嘔。
栓子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若不是蘇知意一個眼神遞過來,他怕是早已沖上去拼命。
蘇知意卻笑了。
在李家父子那自以為是的目光中,她笑得云淡風輕,那清亮的眸子里甚至還帶著一絲憐憫。
“李員外,”她輕輕開口,“我今天才發現,您老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使。”
“你說什么?!”李員外眉頭一皺。
蘇知意不理他繼續說道:“你似乎看錯了三件事。”
“第一,”她伸出一根手指,“你以為我是來求你李家施舍的。但實際上,我是來給你們上一堂課,告訴你們什么叫真正的生意。”
“第二,”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你以為你買斷了青石鎮的木料就扼住了我的咽喉。但實際上你們父子倆不過是坐井觀天的蛤蟆,以為天就只有井口那么大。”
“至于第三嘛……”蘇知意嘴角的笑意更濃也更冷,“你以為沒你李家的木頭,我蘇知意的房子就蓋不下去了?”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那眼神像是在看兩個無可救藥的傻子。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
她對周叔使了個眼色。
周叔會意上前一步,從懷中“唰”地一下展開了一卷蓋著鮮紅官印的文書!
那青石鎮縣衙之印幾個篆字,在陽光下是如此的刺眼!那官府文書特有的紙張和格式更是做不得半分假!
李員外臉上的傲慢瞬間凝固了。他作為在青石鎮混跡多年的老油條一眼就認出,這是縣衙簽發的、具有絕對法律效力的——官憑地契!
“這是……”李文才也傻眼了,他指著那文書結結巴巴地問。
蘇知意的聲音緩緩響起。
“如你們所見。”
“就在半個時辰前,王縣令已經親筆簽發官憑將黑風嶺方圓五十里的山林、土地、河流,盡數劃歸我蘇知意名下,由我全權開發治理。”
她看著李家父子那瞬間變得慘白的臉,一字一頓,字字誅心。
“換句話說你們費盡心機花了重金囤積的那點木頭,在我眼里現在連一堆柴火都算不上。”
“因為我蘇知意如今擁有的是整整一座山頭的木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李文才狀若瘋癲地尖叫起來,“黑風嶺是官山!王縣令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蘇知意冷笑一聲,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智商低下的孩童,“因為我蘇知意獻給王縣令的是一條能讓他平步青云的康莊大道!是一份能讓他名留青史的潑天政績!”
“而你們李家呢?”她輕蔑地掃了他們一眼,“你們獻上的除了讓市場混亂的麻煩和讓人不齒的齷齪心思外,還有什么?”
“李員外,生意不是這么做的。真正的生意是創造價值,是互利共贏。而你們父子倆的手段太低級,也太上不了臺面了。”
“你……你……”李員外指著蘇知意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終于明白自己引以為傲的財力和手段,在眼前這個少女那通天的智慧和驚人的格局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他輸了,不是輸在錢上而是輸在了眼界和腦子上!
蘇知意看著他們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沒有半分波瀾。
她理了理衣袖,轉身便要離去。
“哦,對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腳步一頓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李員外,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我那黑風嶺要修路、要伐木,正缺人手。我聽說您李家的車馬行里養著不少經驗豐富的車夫和力工。”
“您看能不能把他們租給我用用?”
她頓了頓,語氣顯得無比真誠。
“當然工錢我一定按市價給,絕不虧待了他們。畢竟我看您囤了那么多賣不出去的木頭,想必生意也艱難。這手底下的人要是沒了活計總歸是不好。”
“我蘇知意一向樂善好施,最喜歡幫助鄰里鄉親了。”
“噗——!”
李員外再也撐不住了,他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老血猛地噴了出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爹!爹!”
“老爺!老爺暈過去了!”
李府門前瞬間亂作一團。
蘇知意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在那些家丁護院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大夫的混亂背景音中帶著周叔和栓子從容離去。
陽光將她挺拔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走出很遠,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栓子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陷入雞飛狗跳的豪門大宅,又看了看自家東家那云淡風輕的側臉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東家……以前我總聽人說鎮上的李家是吃人的老虎,沒人敢惹。”
“可今天我才看明白……”
“在您面前,他們哪里是什么老虎?”
“分明就是一只紙糊的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