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諜影 第三十七章

膠片里的罪惡證據(jù)正在體溫里膨脹，仿佛隨時會炸裂成細菌彈的孢子云，而站臺上的積水已漫過腳踝，倒映出周墨海實驗室的無影燈，正在雨水中詭譎地閃爍。

雨突然下大了，站臺的積水漫過破軍靴的膠底。程墨白望著鐵軌盡頭飄搖的信號燈，想起周墨海白大褂上的血漬在雨水里化開的模樣。傷口的刺痛此刻化作細密的針腳，將他與這座被炮火犁開的城市縫合在一起，而膠卷筒里的罪證正在體溫里發(fā)燙，像顆隨時會引爆的細菌彈。

"良民證！"軍曹的刺刀挑開商人衣襟的瞬間，程墨白嗅到劣質(zhì)樟腦與汗腥的混合氣息。憲兵袖口磨損的旭日章刺繡刮過商人玳瑁眼鏡，在鏡片留下蛛網(wǎng)般的劃痕，仿佛731部隊實驗室玻璃器皿的裂痕。他借商人顫抖的幅度側(cè)身，瞥見立柱通緝令的漿糊正被雨水泡脹，自己昔日的輪廓在濕紙表面浮動，如同解剖標本在福爾馬林中的幻影。

站臺頂棚漏雨處在青石板上鑿出暗褐色的瘡疤，程墨白后頸殘留的磺胺結(jié)晶在潮濕里發(fā)癢。他蜷起纏著紗布的左手——蚌埠站那道三寸傷口此刻在雨中綻開，滲出的血珠順著繃帶肌理洇染，在棉絮間織成細小的赤珊瑚。

憲兵隊的狼狗突然對著行李堆狂吠，程墨白聽見膠卷筒在胸腔發(fā)出戰(zhàn)栗的沙沙聲。他垂眸凝視軍曹皮靴上的鐵銹斑。雨幕深處飄來煤油的焦苦，混合著站臺盡頭茶攤的茉莉香片氣息，他忽然想起父親實驗室的通風管，那些被福爾馬林浸泡的罪證，此刻正在雨水中發(fā)出磷火般的微光。

雨幕突然被汽車引擎聲撕裂。程墨白貼著潮濕的磚墻后退，軍靴底粘著的青苔在磚縫刮出黏膩的嘆息。黑色福特轎車碾過積水停在三步之外，周墨海搖下車窗時，程墨白嗅到車廂內(nèi)飄出的苦艾酒氣息，混著密電碼的油墨余味。

"上車。"周墨海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在雨幕中反光，戒圈內(nèi)側(cè)刻著"戒急用忍"四個字——正是軍統(tǒng)局所有人的都要背熟的領袖格言刻痕。他右手指尖夾著半片磺胺藥片，在車窗邊緣畫出三道橫杠，正是軍統(tǒng)特工地下緊急聯(lián)絡符號。

程墨白瞳孔驟縮。周墨海是軍統(tǒng)的人，這個南京汪偽政權最大的警察頭子是自己人？雨珠順著車玻璃蜿蜒而下，將周墨海映成扭曲的虛影，他忽然想起父親實驗室的暗室顯影液，那些被刻意模糊的膠卷正需要特定角度的光源。

"戴老板要你活著到重慶。"周墨海轉(zhuǎn)動電臺旋鈕時，程墨白瞥見旋鈕根部刻著梅花印記——與林曼婷密信提到的"梅花刺青者不可信"形成詭異呼應。車廂后座散落的《朝日新聞》上，頭條標題的油墨在雨水洇染下，竟顯露出戴笠的親筆批注："批準周墨海同志反正，潛伏方案已啟動"。

車輪碾過鐵軌接縫的瞬間，電臺發(fā)出刺耳的摩爾斯電碼，似乎是某種信號，程墨白摸向腰間駁殼槍的同時，周墨海按住他手腕："相信我，我不會害你，三小時后憲兵隊會收到新密令，你的通緝令會變成'協(xié)助防疫調(diào)查'。"

程墨白盯著周墨海袖口滲出的血漬，在青條石地面暈成暗紅色的密碼圈。雨刮器在擋風玻璃劃出扇形禁區(qū)，周墨海突然發(fā)動引擎："去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戴老板在那里安排了安全屋，你必須相信我。"

轎車扎進雨幕的剎那，程墨白摸到棉襖夾層里的懷表，玻璃底片上的細菌彈配方正在體溫里發(fā)燙。周墨海打開儲物格時，程墨白瞥見半截磺胺藥瓶標簽，日期正是自己前往哈爾濱的當天——而此刻電臺里突然傳出加密的《君之代》旋律，周墨海無名指上的婚戒劃痕在雨水中泛著幽光。

周墨海突然詭異一笑：“對了，張明遠比你早回來四天，你知道嗎？”

雨靴踏碎水洼的鏡面，程墨白后頸殘留的磺胺結(jié)晶在潮濕里化作細密的針芒。他貼著青苔斑駁的磚墻疾行，左側(cè)第三根肋骨下的膠卷筒突然發(fā)燙，35mm膠片在體溫里膨脹收縮，齒孔間滲出日本特種部隊實驗室的福爾馬林氣息。拐進秦淮河畔的剎那，他聽見雨水在瓦檐織就的珠簾后，特務的皮靴正踩著《君之代》的節(jié)拍逼近。

"陳記香燭"的鎏金匾額在雨水中洇出銅綠，程墨白撞開門的瞬間，檀香灰燼被氣流卷起，在昏黃光暈里舞成細小的旋渦。他蜷縮在供桌下的陰影里，供桌上未燃盡的龍鳳燭滴落赤紅淚珠，在青磚地面凝成凝固的血痂。透過門板裂縫，他看見特務舉起的那張照片——雨水在皺縮的紙面蝕出暗褐色紋路，恰似731部隊實驗日志上的霉菌斑。

三個黑影在雨幕中晃動，為首的特務突然駐足。程墨白聽見磺胺藥片在衣袋里發(fā)出細碎的爆裂聲，那是昨夜周墨海塞進他口袋的安全屋位置地圖。檀香味突然混進鐵銹氣息，特務的匕首正刮擦著門環(huán)上的銅綠，刀鋒掠過供桌時，燭灰簌簌落在程墨白頸側(cè)，與蚌埠站留下的紗布血漬疊成死亡年輪。

"這家搜過？"沙啞的日語混著雨聲傳來。他突然想起周墨海無名指上的婚戒劃痕，此刻在特務的匕首反光中，那劃痕正化作戴笠親筆信上的梅花水印。檀香突然變得刺鼻，程墨白感覺膠卷筒里的證據(jù)正在胸腔燃燒，而門外特務的電臺突然發(fā)出刺耳的摩爾斯電碼，節(jié)奏竟與周墨海車上的密碼完全一致。

雨靴再次踏碎水洼，這次離店門僅隔三步。程墨白盯著供桌上歪斜的銅香爐，青煙正順著雨勢飄向特務手中的照片。

紅繩在雨中痙攣成一道未愈的傷口，程墨白系結(jié)時，青磚縫里鉆出的蕨類植物突然纏住他腕骨。墻垣上的爬山虎枯藤蜷成問號形狀，藤蔓表面皸裂的紋路恰似周墨海婚戒內(nèi)側(cè)的刻痕，在雨水中滲出鐵銹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