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關大樓青銅大鐘的第八聲余韻未散,程墨白掌心的魯格P08手槍已沁出冷汗。粗布褂子下的金屬槍身泛著磷火般的冷光,槍管折射出路燈破碎的玻璃罩,將"滬A-731"的黑色奔馳車牌切成棱鏡碎片。史密斯禮帽下的半張臉浸在霓虹燈影里,鉛制樣本箱側面凝結的霜花在黃浦江的夜風里簌簌顫動,箱體外殼蝕刻的"低溫醫學樣本"字樣下,隱約可見731部隊的骷髏徽章壓痕。
三個黑影從匯豐銀行旋轉門滲出時,程墨白嗅到了福爾馬林的味道。周墨海金絲眼鏡的反光掠過奔馳車頭,他接過鉛箱的瞬間,袖口鉑金絲在路燈下劃出流星軌跡——與張明遠顱骨X光片里的金屬異物如出一轍。當史密斯將牛皮紙信封推過去時,程墨白看見火漆封印在月光下滲出暗紅血珠,"天照"二字仿佛用動脈血書寫,滴落在周墨海的白大褂第二顆銅扣上。
交易結束的剎那,史密斯禮帽邊緣閃過青白色電光。程墨白瞳孔驟縮——那不是緞帶裝飾,是美軍最新研發的AN/CRT-3型微型發報機天線,接收孔正對著外灘天文臺方向。鉛箱突然發出蜂鳴,周墨海立即用鉑金絲切開密封蠟,箱內干冰騰起的白霧中,十二支玻璃管里的渾濁液體開始呈現詭異的熒光綠。
程墨白指節抵住扳機護圈,魯格手槍的胡桃木握把已浸透掌心鹽分。他數著周墨海腕表的熒光指針:20:03,距離黃浦江漲潮還有兩小時十七分。對岸法租界的探照燈突然掃過天際,史密斯的天線在強光中折射出摩爾斯電碼的光斑,那頻率正與程墨白藏在黃包車夾層里的細菌培養皿震動節奏完全一致。
"妹妹在船上!"林雪二號的指甲突然掐進程墨白后頸,帶著福爾馬林浸泡過的寒氣。她指向黃浦江心,日本海軍錨燈在"出云號"甲板投下青白光影,穿白大褂的女子被憲兵推搡著走向艙門時,夜風掀起她衣領——后頸條形碼在月光下泛著手術刀般的冷光,那截鉑金絲在鎖骨處勒出的血痕,竟與程墨白懷中膠卷里的解剖圖示完全重合。
程墨白喉結滾動著咽下腎上腺素,魯格手槍的胡桃木握把已沁出深色汗漬。他看見甲板憲兵腰間南部式手槍的銅制彈殼在月光下閃著磷火,白大褂女子轉身瞬間,左眉梢的朱砂痣如同濺在玻璃培養皿上的動脈血。更令他血液凝結的是,她脖頸條形碼邊緣竟滲著淡藍熒光——與731部隊毒氣罐的警示色如出一轍。
程墨白尚未扣動扳機,黃浦江面突然騰起蘑菇云般的橙紅火光。一艘偽裝成漁船的黑色汽艇撕開夜幕,船頭焊接的鋼板在撞擊"出云號"右舷時迸出鋼鐵咆哮,攜帶的炸藥包的氣浪將碼頭木箱掀成齏粉。破碎的玻璃罐在探照燈下折射出七彩毒光,標簽上的"疫苗"二字被火舌舔成焦黑,罐口滲出的渾濁液體在甲板蒸騰起淡綠色霧氣。
硝煙中,白大褂女子如白鷺般掠過欄桿。她墜入江面的剎那,浪花泛起磷火般的幽藍——程墨白突然明白那些條形碼的真正含義,是731部隊在人體實驗的標記。周墨海拔槍的動作被爆炸氣浪掀得踉蹌,三發子彈撕開江水時,程墨白看見女子左肩綻開的血花與父親筆記中的"雪割草"圖騰重疊,那朱砂痣在血色中化作紅梅。
"截住她!"周墨海金絲眼鏡歪斜在鼻尖,鉑金絲在火光中折射出手術刀般的冷光。憲兵們的刺刀挑開江水時,程墨白嗅到鼠疫桿菌特有的腐鐵氣息——破碎的玻璃罐里,1940年在寧波肆虐的鼠疫菌株正在夜風中蘇醒。他握緊魯格手槍的胡桃木握把,槍管映出"出云號"甲板上的煉獄圖景:燃燒的鉛箱里,十二支玻璃管如同惡魔的眼睛,正用熒光綠瞳孔注視這場血腥狂歡。
凌晨二時的廢棄倉庫里,潮濕的霉味混著江水的腥咸。程墨白用鑷子翻開從江底打撈的鉛箱,密封蠟層在爆炸中碎裂成蛛網狀,露出浸泡發脹的紫式部《源氏物語》殘卷。書頁間夾著的顯微照片在煤油燈下泛著冷光,731部隊的**實驗記錄被縮印成郵票大小,每頁角落的血手印在熱輻射下顯露出"天照"二字,那暗紅色印泥里摻著人體組織碎屑。
林雪二號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霜,她凍傷的手指劃過顯微照片邊緣:"滿文轉寫的俄語密碼……看第四行,'雪割草'對應摩爾電碼。"她突然蜷縮著咳出帶冰碴的血痰,防毒面具的目鏡蒙上水霧,瞳孔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呈現雙重倒影——左眼映著鉛箱里的實驗記錄,右眼殘留著江水中的磷火殘影。
"吳淞口……潛艇基地……"她的指甲在水泥地面刻出凌亂軌跡,那圖案與程墨白偷來的海圖坐標驚人重合。當周墨海的鉑金絲從暗處閃出時,程墨白終于明白父親實驗室暗語本的最后一頁為何畫著雙頭蛇:林雪姐妹的條形碼,正是731部隊"雙生實驗體"的標記。他握緊魯格手槍的胡桃木握把,槍管映出顯微照片里的恐怖真相——那些被注射熒光標記的細胞,正在煤油燈下詭異地增殖分裂。
程墨白用鑷子夾起紫式部殘卷,書脊夾層突然抖落出半卷硝酸纖維素膠卷。戰地顯影液在搪瓷盆泛起的漣漪中,人體解剖圖逐漸浮現,心臟位置用手術刀刻出的滿文"樣本儲藏處"正在滲血——那字跡與731部隊手術刀上的編號如出一轍。
"心臟標本室……"林雪二號的防毒面具目鏡蒙著冰霧,她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條形碼,顯微照片在煤油燈下與解剖圖重疊時,程墨白看見兩道疤痕竟組成完整的海圖坐標:吳淞口燈塔與潛艇基地的連線,正穿過"出云號"爆炸時漂浮的玻璃罐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