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石飛火又來到無為觀。
哭道人盤坐在院中松樹上,見了他便哈哈一笑,“石小友倒是好造化。約莫大半年前,北邊千里之外的昌平城突然掀起了一股《九殛書》的熱潮。”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塊泛著古銅色澤的令牌,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
“那些癡迷此道韭……少俠,個個都對天魔窟心馳神往。這次的信物倒是出人意料地好弄。”哭道人將銅牌遞過來,只見上面兩個古篆“玄同”字跡蒼勁有力,邊緣還帶著些許磨損的痕跡。
“這塊牌子你且收好,用過后也不必歸還了。”他意味深長的道,“莫要想著十年后再用,到那時怕是連信物的樣式都換了。”
感情這玩意是一次性的通行證!
石飛火接過銅牌,指腹摩挲著上面凹凸的紋路。
“多謝道長成全。”他將銅牌收入懷中,忽然話鋒一轉,“昌平城當真有許多人在鉆研《九殛書》?”
“千真萬確。”哭道人雖然終日閉門不出,說起江湖事卻如數家珍,“那昌平城主步云海倒是個妙人,上任后大開武庫,用秘籍收買人心。其中就有天魔當年留下的《九殛書》。”
他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貧道也曾翻閱過那本怪書。其中雖有獨到之處,但太過劍走偏鋒。”
“與我們玄同宗'道法自然'的宗旨實在相去甚遠啊!”哭道人搖頭晃腦,寬大的道袍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更何況那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如今的武學早已今非昔比。”
“我玄同宗最是有體會!”
《九殛書》在這些名門正派眼中,早已不是什么不傳之秘。武林中的功夫,本就是一代代推陳出新。
任你吹得天花亂墜,能克敵制勝的才是真本事!
石飛火聞言拱手笑道:“道長不愧是玄同宗高足,足不出戶卻能洞悉天下風云。不知可否勞煩道長幫忙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哦?”哭道人眉毛一挑,好奇道,“女人?”
不是,一個男人!”
“手足兄弟?”
“生死之交!”
“那給你打八折。”哭道長說道:“我喜歡重情義的人。”
石飛火從懷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案幾上。布包攤開時,金葉子的光芒與碎銀的寒光交相輝映。
既有哭道人前幾日找回的金葉子,也有他這些天賣采藥攢下的積蓄。這幾乎是他全部的家當了。
選擇哭道人打探黃維的下落,是他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這位看似超然的道長,暗地里卻做著殺人的買賣,想必自有其特殊的消息渠道。更何況玄同宗與璇璣閣素有嫌隙,哭道人斷不會為了璇璣閣而為難他這個無名小卒。
“那人是誰?”哭道人捻起幾片金葉子,將剩下的金銀推回石飛火面前,“用不了這許多,尋個人而已。”
“姓黃,約兩個月前從昌平城逃出,遭血影樓追殺后下落不明。”石飛火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幾分。
“唔?”哭道人眼中精光一閃,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他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你放心,我給的消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對于別人來說,難以打聽的消息,對他來說,并不難。
石飛火深深一揖:“多謝道長成全!“
哭道人哈哈一笑道:“銀貨兩訖,何須言謝?”
他這一生最喜歡與石飛火這樣坦誠又重情義的人打交道,最厭那些精于算計之輩。若非如此,他又何必躲在這滄浪城西?
須知,滄浪城是仙派弟子管理,而他是玄派弟子啊!
托付哭道長去尋人,石飛火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轉而問道:“敢問道長,天魔窟究竟在何處?何時開啟?”
“滄浪城北依蒙山,南臨滄浪江,這天魔窟嘛......”哭道人故意拖長了聲調。
“莫非在城南江畔?”石飛火試探道。
“非也非也。”哭道人搖頭晃腦,“在城北象牙峰下的山谷中。從此處翻過三座山頭,待枯水期至,山間密窟自現。”
他又說道:“這次天魔窟有許多昌平城來的冤大頭,他們前幾日定然著急進去。”
“那天魔窟不算太大,他們看完之后,自會離去。浪江枯水期長達數月,居士可以晚去幾日,免得惹麻煩!”
既然石飛火的生死之交從昌平而來,那么石飛火可能也是從昌平而來。
石飛火知道哭道人這是為自己好,抱拳道:“多謝道長指點!”
“你若是真想謝我……”哭道人笑道,“居士探完天魔窟,可別忘了多采些藥材回來。”
一般的采藥人,哪里有石飛火如此修為,自然每日收成沒有石飛火多。有石飛火修為的,又多數不會去采藥或者壓根不識草藥。
因此,石飛火這樣有修為,又擅長采藥的人。他才會格外惦記。
“道長放心,待我從天魔窟出來,定當日日采藥,絕不食言。”
辭別哭道人后,石飛火循著指引來到象牙峰下。
只見一條銀練般的山溪自幽深洞窟中蜿蜒流出,在夕陽映照下泛著粼粼波光。洞口處怪石嶙峋,宛如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十余個江湖客三三兩兩散落在洞前空地上,有的抱劍而立,有的盤膝打坐,更有人不時探頭往洞中張望,顯是在等待最佳時機。
石飛火俯身掬起一捧溪水,冰涼刺骨。他想起哭道人說過,要待溪水完全斷流方可入洞。眼下水流雖緩,卻未到時機。他不動聲色地直起身,轉身隱入林中。
接下來的日子里,他一邊在山林間尋覓上等草藥,一邊暗中觀察天魔窟的動靜。每次采到珍稀藥材,便拿去與哭道人交易。
一來二去,兩人竟漸漸熟絡起來。只是黃維的消息,卻還是沒有下落。哭道人勸他莫要著急。
如此又過了三日,山中溪水終于完全干涸。那些等候多時的江湖人士立刻蜂擁而入,爭先恐后地鉆進那個曾經流出溪水的幽深山洞。
石飛火卻并不著急,他深知這就像游覽名勝古跡,頭幾日必定人滿為患。他悠閑地坐在遠處山崖上,看著那些匆匆忙忙的身影。
果然,三五日之后,天魔窟外的人影已稀疏了許多。原本喧鬧的山谷重歸寂靜,只剩下偶爾掠過的山風,卷起幾片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
石飛火這才向著幽深洞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