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仰光的商界,金貴和是一個另類。
他的辦公室設在金森木業(yè)總部大樓,那是一間被包裹的密室,空氣中永遠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檀娜卡味。
與他那個常年混跡于撣邦叢林的哥哥不同,金貴和更像一個精于算計的人。
年輕時在仰光大學學習國際貿(mào)易的經(jīng)歷,讓他對市場有著異常敏銳的嗅覺。
正是他的遠見,讓金森木業(yè)在九十年代初期就抓住機遇,將柚木銷售渠道打入華夏市場。
那時的華夏,正處于經(jīng)濟騰飛的起點,對高端木材的需求與日俱增。
然而,在這個表面上專注于商業(yè)的男人心里,卻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那是關于權力、嫉妒,以及一個兄長的陰影。
金森,這個在撣邦土生土長的林場主,憑借著與當?shù)孛癖溲b的關系,獲得了最優(yōu)質(zhì)的林地采伐權。
他粗獷、豪爽,在叢林中如魚得水。
每次從撣邦回來,他都會帶著一身泥土和汗水的氣息,在董事會上大刀闊斧地做決定。
這種專斷獨行的作風,讓精心謀劃每一步棋的金貴和深感不滿。
在他眼中,哥哥的決策方式就像撣邦的叢林一樣原始。
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盡管是他開拓了華夏市場,制定了完整的營銷策略,但公司的實權始終牢牢掌握在金森手中。
背叛的種子,就是在這樣的怨恨中悄然生長。
金貴和開始秘密記錄公司的每一筆異常交易,特別是那些與克欽邦和撣邦民兵有關的賬目。
他知道,在緬甸的木材生意中,見不得光的交易就像雨季的濕氣一樣無處不在。
這些記錄,最終成為了他與某些勢力談判的籌碼。
那天,金森的座駕在仰光郊區(qū)的公路上翻車。
官方的報告將這起事故歸結為醉駕,但知情人都心照不宣——金森從不在談生意時飲酒。
事發(fā)前,他剛剛結束與一位克欽軍閥的秘密會面,那場會面的內(nèi)容,至今仍是一個謎。
金森的離世,讓金貴和獲得了更多話語權,但他的侄子金瑞的回歸打亂了他的計劃。
這個在新加坡留學的年輕人繼承了大部分股份,卻完全不懂緬甸的生意規(guī)則。
他那些激進的改革措施,正在動搖金貴和經(jīng)營多年的關系網(wǎng)絡。
如今的金貴和依然每天準時出現(xiàn)在那間密室,隔著落地窗俯瞰仰光河。
只是他的眼神愈發(fā)深邃,仿佛正在等待一個新的機會,一個能讓他徹底掌控金森木業(yè)的契機。
……
一家中式茶樓,三樓的荷塘月色廳里,檀木的香氣與普洱的醇香交織在一起,在午后的陽光中凝成一片曖昧的氤氳。
楊鳴坐在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普洱茶的香氣在鼻尖縈繞,林昌盛坐在一旁,臉上掛著笑容。
“老弟,還是那句話,在仰光別的我不敢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需要幫忙,你盡管開口。”
正說著,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由遠及近,在紅木地板上激起一陣沉悶的回響。
兩個身材魁梧的保鏢先一步推開雕花木門,他們穿著剪裁考究的西裝,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室內(nèi)每一個角落。
在確認安全后,一個身影緩步走入。
金貴和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緬式長衫,衣料上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紋在陽光下流轉。
那張經(jīng)過歲月打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金總,”林昌盛起身,臉上堆滿笑容,“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翰海的楊總。”
金貴和的目光在楊鳴身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品評一件古董。
他微微頷首,在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
那兩個保鏢則默契地退到門邊,與朗安形成某種微妙的平衡。
“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林昌盛識趣地起身,在離開前沖楊鳴微微點了點頭。
金貴和的目光在楊鳴年輕的面龐上游離片刻:“楊總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很多。”
楊鳴執(zhí)壺為對方斟茶,水流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金總的普通話很標準。”他的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贊嘆。
“與華商打交道多了,自然而然也就能說了。”金貴和接過茶盞,目光在杯中的茶葉上停留片刻。
寒暄很快結束,金和貴直入主題。
“林總說,翰海有意與我們合作?”
“是的,我想從金總這里購買一些柚木。”
“數(shù)量?”
“我考慮的是長期合作。”楊鳴停頓了一下,“只是我聽說最近貴司的柚木價格有些變化?”
金貴和的表情如同蒙上一層薄霜,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確實有些調(diào)整。”
“上漲百分之四十?”楊鳴輕笑,語氣中的鋒芒卻如出鞘的利刃,“這恐怕不能算是‘些許’調(diào)整吧?”
金貴和放下茶盞,眼神變得銳利:“楊總,你真的是來談生意的?”
“當然,否則我也不會對金森木業(yè)的情況了解得如此……清楚。”
最后兩個字像是鋼珠落在玻璃上,在封閉的空間里激起一圈漣漪。
“呵……”金貴和發(fā)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不知道楊總究竟了解多少?”
楊鳴放下茶杯:“比如說,貴司現(xiàn)任總裁似乎對華商有些……特殊看法?這次漲價,也許不僅僅是簡單的市場調(diào)整?”
“楊總想多了。金森木業(yè)一向來者不拒,價格調(diào)整也是董事會的集體決策,絕非某個人的意志。”
楊鳴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恢復平靜:“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得到的消息有誤。”
“如果楊總真的想做生意,”金貴和的聲音里帶著警告的意味,“最好不要被一些流言蜚語干擾判斷。”
“金總說得對。”楊鳴舉起茶盞,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