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的夏夜,太陽隱入云層中,卻帶不走黏在皮膚上的溽熱。
小區樓下的長椅上蒙著溫熱的潮氣,路過的行人鞋底與柏油路黏連又分開,空調外機持續轟鳴著吐出熱風,直到深夜,燥熱才逐漸收斂。
蕭澤躺在床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墻上灌籃高手的海報,桌面上擎天柱的模型,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
日歷停留在2000年5月3號,清晰得刺眼。
“我回到2000年高考前一個月了?”
蕭澤揉著自己的臉,沒有邋遢的胡茬,皮膚還緊致得很,還能摸到幾顆躁動的青春痘。
許多記憶浮現在腦海。
青春懵懂的蕭澤對漂亮高傲的林欣一見鐘情,從此不可自拔,鼓起勇氣表白卻被說不喜歡混混拒絕。
蕭澤頭懸梁錐刺股,好不容易自己成績進入了年級前十名再次鼓起勇氣和林欣表白,卻被她以要好好學習為由拒絕。
結果一個假期不到,林欣就和隔壁班的富二代交往了。
他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丑,朋友們嘲笑他是備胎,是舔狗。
畢業后他們再無聯系,蕭澤進入一家外企,三年就成為了高管。
一次工作中,再次見到了林欣,蕭澤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跳動,得知她還是單身,借著老同學和工作的關系,蕭澤再次靠近了心中的白月光,這一次,林悅沒在推開他,兩人很快確定了關系。
林悅對于二人的婚事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在市中心全款購買一套一百平以上的房子,且寫在她的名下。
蕭澤雖然工作高薪體面,但也才剛升職不久,積蓄不到百萬,可為了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家,蕭澤說服父母賣了家里的老房子,讓年近六十的父母欠下了五十萬的外債住狹窄的出租屋,買下了他和林悅的家。
婚后一個月,林悅懷孕了,蕭澤從未如此高興過,就連身上背負的巨額欠款也覺得沒那么沉重,他要當爸爸了!
懷孕后的林悅說不想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鼓動蕭澤辭職自己出來開公司。
蕭澤雖然不愿,但更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于是他貸款開公司,公司剛起步沒什么業務,他只能到處去拉生意,瘋狂加班不顧身體喝道胃出血只為了多簽下一些單子,讓公司早日走上正軌。
可他萬萬沒想到,一次客戶的失約導致他看到了死都不想看到的事兒。
懷孕三個月的妻子,在他們的家和別的男人翻云覆雨,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熱情主動,甚至風騷。
他瘋了一樣質問林悅,她卻說,自己只是個接盤俠,要不是懷了孕,根本不可能嫁給自己這種沒本事的廢物......
他們離婚了,林悅提的,因為房子登記在她的名下,自己背了一屁股債凈身出戶。
蕭澤甚至這個時候都覺得是自己的錯,自己冷落了林悅,可當警察找上門說他偷稅漏稅,公司賬戶里一毛錢都沒有了的時候,蕭澤這才知道一切都是林悅的算計。
母親知道自己被騙,一時無法接受,心臟病突發去世。
父親更是六十多了還在掃大街替自己還房貸......
操勞過度的父親也在幾年后去世,自己徹底成為了孤家寡人。
蕭澤在江邊借酒消愁,結果喝多了一頭栽進了江里,再一睜眼,就回到從前的老房子,回到了2000年,高考前夕。
“咚咚咚......”
“蕭澤,我知道你在家,你別躲在里面不出聲。”
“不就是表白被拒絕了嗎?林悅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吃著碗里看著鍋里,一直都在吊著你!”
蕭澤的思緒被門外憤怒的聲音打斷。
“你再不開門我可踹了啊!”
門外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蕭澤打開門就看著隔壁鄰居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沈萌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卷發,兩個眼睛像是不知道被誰打了一樣,黑色的眼線快要挑到了后腦勺。
蕭澤看著沈萌,一顆心像是被人緊緊捏住,就是這個看著和殺馬特一樣的姑娘。
在斷交多年后突然出現,替自己繳納了上百萬罰款,幫自己補上了這個窟窿,免去了他的牢獄之災,甚至還給了他東山再起的本錢。
后來蕭澤才知道,沈萌賣了她姥姥留給她的房子和傳家玉鐲。
甚至自己東山再起的本錢,都是沈萌在知道自己患有胃癌癥之后放棄治療,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獻給了一個富商的兒子換來的。
貫穿他生命最長的三個女人。
一個他傾其所有,卻讓他一無所有,一個生他養他,卻被沒有得到一點回報,被自己活活氣死。
無論哪一個,都是他的家人,可沈萌......
他們只是鄰居,說好聽點,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說難聽點,他們高中就斷了聯系,連朋友都算不上。
可就是這樣的關系,沈萌替自己補上了天大的窟窿,甚至生命都給了自己。
重生回來,一切都還沒發生,他還沒有欠下巨債,父母還年輕,沈萌也還好好的。
“沈小萌,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蕭澤拉著沈萌的手,把她緊緊擁入懷中,聲音難以抑制的顫抖,仿佛下一秒就會潰不成軍。
他的手臂緊緊箍著沈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骨血里,生怕一松手,眼前人又會如同前世那般,化作泡影消失不見。
“沈小萌,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聲音里滿是無盡的悔恨與自責,如果不是為了自己,沈小萌這么倔強堅強的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那么怕疼,連耳朵眼都不敢扎,卻捐獻了自己的眼角膜。
沈萌僵直著脊背,整個人像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蕭澤滾燙的呼吸噴灑在頸側,帶著潮濕的溫度,燙得她耳尖瞬間燒紅。
“你,你不至于吧?不會是被女神拒絕想在我身上療傷吧?”
“蕭澤,你能當個人嗎?”
沈萌有些憤怒,可耳垂卻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這家伙,平常自己和他多說幾句話都不耐煩,現在竟然說想自己,還抱自己,絕對沒安好心!沈萌試圖推開他,可這家伙力氣大得嚇人,死死地抱著自己,鼻尖縈繞著對方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混著淡淡的煙草味。
“別說話,讓我抱一會兒,再抱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