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水浩浩湯湯,繞過浦陽城穿過平原往下,即便這是浦水上游,寬度也頗為可觀,站在浦水這邊河岸望向?qū)Π叮幢闶茄哿芎玫奈湔撸湟暰€也會被縹緲的煙波所阻隔。
有點類似亞馬遜河入海口那段河面。
浦水乃是蜀國東西向的大河之一,蜀國王城益都便在浦水下游,算得上是黃金水道。
故而,大河之上,千帆并起,來往如云,并非夸張說法。
不過,在河中心的航道上,所行的船只卻極少。
這是因為,在這條航道上,唯有天廟和王族的船只方能通行,即便是一等世家門閥的船只,也不敢進入其間。誰要是不懂規(guī)矩,便會成為史書上所記載的短短的一行字,那一行字卻代表著家族的興衰以及上萬人的生命。
一艘大船在河道中央往下游急速前行,并沒有像兩側(cè)那些貨船畫舫一樣掛著白帆。
這是一艘符船。
船身內(nèi)外,皆篆刻著符文,組成了一些小型符陣。
有的符陣能夠減輕船身重量,使得全部由比鋼鐵要重的鐵棘木變得像羽毛那般輕巧;有的符陣由符石擔當動力源泉,遠比風(fēng)力和人力更為靠譜,其動力也要強大許多;還有符陣則是消除了因為速度奇快迎面而來的阻力,使得風(fēng)往船身兩側(cè)擦著急掠而過……
最重要的是,在這艘大船的頂端,立著一尊銅像,銅像呈人形,臉部卻不曾刻著五官,在他腦后,漂浮著一個銀白色的光圈,這光圈來自符石動能。
這是天廟的象征。
那銅像乃是道祖。
在天廟內(nèi),供奉的正是道祖之像,不過,沒人敢在銅像上雕刻道祖的五官相貌。
這是一個能夠顯圣的世界,不像地球上那樣,神仙上帝并不曾顯圣,只不過是人們的臆想,故而,可以隨意雕刻上帝三清佛祖的畫像。
神符門的創(chuàng)派祖師乃是道祖門下第二徒弟庭前打掃的童子,有著這淵源,天廟也就能夠拜祭道祖,若是沒有類似的淵源,是不許供奉道祖。
這方世界不像九重天那樣。
九重天是以香火成道,信徒越多,神力就越強大,能夠控制的神域就越發(fā)寬廣,所以,凡是神域所在,必定有神靈之位,信徒們須得日夜拜祭,不得有誤。
天道法則不同,修行者所走的道路亦不同。
在浦水中央河道,偶爾也可遇見往上游而來的大船,大多出自王族,或者某些地方天廟的船舶,遠遠地瞧見了這艘符船,皆向一旁閃避。
有的甚至停了下來,恭候在一旁。
這是因為在這艘符船的船頭,篆刻著一個標志,那個標志表明坐鎮(zhèn)船上的是一個主祭,天云界的第一等強者,無論是地位還是力量,他們都須得恭敬。
顧小召站在船頭,雙手扶著船舷,遠望海天一色,眉毛輕輕跳著,表情不復(fù)木然。
沒有戰(zhàn)斗的時候,他依舊有著自己的情緒。
離愁別情之類的還是有一點,只不過,終究如這河面上的風(fēng),吹過便算,不曾在心底久久盤旋。
這一次,他和周世玉,顧飛揚等人離別,從某種程度來說,下次要想再見面,或許是很多年以后了。
原本,巴南郡天選之后,會有三天的休息日,讓入選的少年回歸家族,獲得家族榮耀,那些家族也會大派請?zhí)堦P(guān)系交好或者關(guān)系很差的家族前來赴宴。
這是一種夸耀行為!
每二十年,便有這樣的一次輪回,有時候是顧家稱雄,比如上一次和這一次,有時候是東方逞威,換了一些年代,或許是衛(wèi)家,或許是柴家……
總之,這四大家族都不曾在百年之內(nèi)掉出榜單。
這是必須的!
若是百年之內(nèi),都不會產(chǎn)生一個能夠進入最后總選的弟子,那么,這個家族多半也就沒落了。
不過,這一次,這三天的假期被取消了。
顧惜截殺顧小召一事,嚴公望不敢隱瞞,早就通過特殊渠道將這訊息傳遞到了益都天廟,只不過,不曉得是不是被天人白葉所獲知。
從益都那邊傳來的回應(yīng)只有短短一句話,知道了!
知道了?
這是什么意思?
以前,嚴公望蠻喜歡打一些官腔,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喜歡讓下屬絞盡腦汁地去猜。
現(xiàn)在,當別人也對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心里別提多不舒服,所以,他決定下次和羅天佑等人交代的事情的時候,話語須得更加模糊才行。
在嚴公望看來,天廟之所以沒有立刻有決斷,這是因為顧小召還活著。
顧惜在天廟也并非沒有關(guān)系。
要知道,二十年前,他也成功獲選,通過了總選,進入天廟后山,成為了某位天人的仙童。
記得那個天人叫做青葉,是一個女性天人。
顧惜之所以能在四十二歲便成就法相,或許和這段經(jīng)歷有關(guān)。
這期間,有著什么八卦,嚴公望不敢妄自猜測。
既然,上面沒有法旨傳下,嚴公望自然也不會多事,非要去尋顧惜的不是,要知道,他心里明白,自己還真不見得能收拾這個新晉的法相真人。
不過,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嚴公望還是決定提前出發(fā)。
這才有了船行大江這一幕。
如此,顧小召也就不得不才相聚沒多久的周世玉等人離別,心中雖然有著淡淡離愁,不過,他卻不會太過糾結(jié),更不至于傷春悲秋。
他心里非常清楚,修行路上只能獨行。
所謂的財侶法地,亦不過是最初而已。
顧小召已經(jīng)將各種秘法神通傳授給了顧飛揚等人,那些功法一路可以修行到法相的地步,就算顧飛揚等人有著顧小召遺留的丹藥法器相助,要想修煉到法相的地步,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去了。
那時候,顧小召肯定已經(jīng)不在天云界這樣的小位面廝混。
當然,有著石碑世界中轉(zhuǎn),顧小召也能夠隨時回到天云界,只是,有什么意義呢?
就像毛毛蟲破繭化蝶之后,絕不會再留戀泥坑。
在修行這條路上,跟不上就只能掉隊,什么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這方世界完全不現(xiàn)實。
在那些人中間,小靈兒是他的妖仆,其命運與他息息相關(guān),不提也罷。
真正能在短時間跟上他腳步的唯有周世玉。
畢竟,她修煉的離恨天宮紅塵篇是一門極其霸道的功法,修煉稍稍有成,上界離恨天宮的那位本體便會將割裂的分神收回來。
所以,無需飛仙臺,周世玉便能飛升上界。
但是,她必須和那個元神本體進行一番無聲無息的殊死搏斗,勝則生,敗則死!
那一關(guān),她只能自己去渡過,能做的顧小召都已經(jīng)做了,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
人,終究只能靠自己!
顧小召輕輕呼出一口氣,將所有的離情別緒全都混雜在這口氣中吐出。
如此,心中不滯一物。
心有所覺,顧小召扭頭回望,許東陽從船艙那頭轉(zhuǎn)了過來,面帶微笑向著顧小召行來。
“許師兄……”
顧小召向許東陽點點頭,僅僅這樣而已,并沒有寒暄的意思,他不擅長和人閑聊,也不喜歡這樣做,在武力稱雄顯圣的世界,語言根本就沒有威力。
神念一掃,萬般皆明。
語言作為狡辯的藝術(shù),也就沒有半點用處,所以,顧小召一向沉默寡言。
許東陽則不同,非常能言善辯,和人接觸,往往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
顧小召并沒有深談的意思,許東陽也感覺到了這一點,然而,他卻不曾離開,仍然笑著對顧小召說道。
“顧師弟,對總選可有了解?”
顧小召搖搖頭。
“這一次,天選囊括了蜀國四十八郡的天才少年,加上一些王族子弟,足有兩百來人,然而,真正能夠成為仙童的也就十來人,二十選一,并非易事啊!”
說罷,許東陽收斂笑容,嘆了嘆氣。
“說起來,師兄我的氣運也算不錯,能夠有著一抹紫色,乃是上天眷顧之輩,然而,這一次天選,優(yōu)秀人物實在是太多,擁有紫色氣運之輩足有三十來人,在這些人中間,師兄我實在算不了什么!”
說罷,他瞄了顧小召一眼,眼神中適當?shù)貛е唤z艷羨。
“也只有像師弟這樣驚才絕艷之輩,方能在這次天選中獨占鰲頭,不過,謹慎起見,師兄還是給你講一講益都天選的規(guī)則……”
停頓片刻,許東陽神情凝重地說道。
“這次天選的規(guī)則就是沒有規(guī)則!”
之后,他解釋道。
“所有候選者都會被放入天廟后山的秘界之中,在秘界中尋找玉符,時間一到,所有身上沒有帶著玉符的候選者都會被淘汰,唯有獲得玉符的候選者方能進入下一輪!”
許東陽深吸一口氣。
“在這輪選拔中,沒有規(guī)則,準許自相殘殺,若是感覺不敵,可以激發(fā)衣衫上篆刻的符陣,如此,便能從秘界內(nèi)脫身,當然,這就是被淘汰了!如果一定不放棄,若是被殺死,那就只能自嘆倒霉……”
說到這里,許東陽輕笑一聲。
“這一關(guān)是不是很厲害,然而,更奇葩的卻是最后一關(guān),就算你獲得了玉符,也不見得能成為仙童,因為你需要站在天人面前,任他們挑揀,若是沒有天人選中你,那你也只能灰溜溜地離開,成為被淘汰者其中一員!”
這不就是面試?
考官有著一票否決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