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你說咱們哥倆，能不能上山把野豬也干回來？”

小年家東屋炕桌上，朱二孩抿了口兩毛一斤的散白，臉色有些紅潤，目光直勾勾的問道。

炕桌上一盆小公雞燉蘑菇已經快被吃光了，另一個盤子里是切成片的芥菜咸菜，哥倆就著倆菜，一斤白酒已經干下去了。

王小年看了一眼朱二孩，略帶潮紅的臉上微微翻起一絲笑意，然后動作慢半拍的搖了搖頭。

“咱倆不行！想要搞山上的野豬，手里至少也要有把家伙！！”

王小年雖然沾酒了，但邏輯思維能力還沒有喪失，用大拇指跟食指比劃了一個手槍的姿勢。

“一把鳥銃咱們也買不起呀！上哪找槍去！”

朱二孩有些失望，這玩意兒可不是他們想搞就能搞到的。

別說朋友家里沒有槍，就算有槍的，他們登門去借，也沒人會借給他們。

以朱家人在村里的風評，上山打著東西了，借槍的夠嗆能沾上光分到獵物，但是萬一出了啥事兒，可講不清楚道理。

“我有一計，可以解決上山家伙的問題！”王小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非常肯定語氣說道。

“說來聽聽！如果能成事兒，記你的首功！！”

“咱們去找俊強，拉俊強入伙兒，槍不就有了！”

“王俊強家也沒槍啊？”朱二孩聽到王小年有招兒，就連眼神都清明了許多。

“這你就不知道了，俊強家確實沒槍，但是我二爺爺家有啊！那把老套筒雖然歲數大了些，但也是正規的槍械，我二爺爺平常很愛惜隔三差五就會從墻上摘下來拆卸保養，7.92的子彈，對付野豬這種山牲口，根本就不在話下！”

王小年跟王俊強是一個太爺爺的堂兄弟，他嘴里的二爺爺，就是王俊強的親爺爺，他家有一桿老套筒。

提起老套筒這仨字兒可能有人不知道，但它還有個響當當的名字。

漢陽造！

對，就是國內漢陽兵工廠以德國1888式委員會步槍為藍本制作的國產版本，這槍的歲數，比王俊強的二爺爺歲數都大了。

早些年國內制作槍支的技術水平有限，制作槍管的鋼材性能也差點意思，再加上老槍歷經了時代變遷，膛線早就磨淺了，近距離還能湊合用一用，距離超過百十米，基本談不上多高精度可言。

“你二爺爺肯定不會把槍給俊強的，進山可不是小事兒，又沒人領著！就靠咱們仨，俊強從家里拿不出槍來！”

朱二孩別看喝的醉醺醺了，但牽扯到正事兒上，只是反應慢了些，并沒有像其他酒蒙子似的拎不清。

王小年點點頭：“當然，槍在誰家都是小輩兒不能隨便碰，碰了要挨揍的東西，但是咱們可以想招兒啊！”

“什么招兒？找個大人帶著咱們，騙老爺子？”朱二孩覺得這個方案可行性不大。

“非也！我二爺爺愛喝酒，咱們讓俊強給他爺爺送點酒過去，等老爺子喝多了，咱們把槍借出來不就行了。

等老爺子醒酒都是第二天的事兒了，咱們已經把野豬拖回來了，到時候頂多挨頓罵！”

王小年不愧是興安村臥龍，還真別說，這出的招兒從操作性上，還真有那么點東西。

“那酒從哪里來？咱倆又沒錢，中午這小雞兒還是我偷偷從馬華子家順回來的呢！”朱二孩明顯有些心動，但是兜里沒有啟動資金，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廚房那只雞咱們不吃了，讓俊強拿著去坊安的小賣部換上一瓶散白給我二爺爺，這事兒不就成了么？”王小年指了指旁邊廚房門口袋子里的另一只小公雞說道。

“行，那你去把俊強給喊過來，咱們跟他商量商量！”朱二孩點點頭，決定用這只小公雞當做籌碼。

“我去不如你去，我跟俊強畢竟是沒出五服的堂兄弟，讓我爸知道了，那還不得弄死我！”王小年搖頭果斷拒絕。

“那行，我去找俊強，你在家等著！”

牽扯到正事兒，朱二孩酒意也散去了大半，從炕上起身，穿上鞋跟大棉襖之后就出了門，直奔胡同口的俊強家。

他們這一輩人，歲數都差不多大，可以說都是穿著開襠褲一起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別看朱家在村子里混不吝名聲很差，但是在小伙伴們當中，朱二孩的口碑還湊合，最起碼他有好事兒了還知道跟相熟的小伙伴分享。

就比如今天中午吃的小雞燉蘑菇，小公雞就是他從外面搞回來的，沒有自己偷吃，而是拎著去了小年家，當然，這跟小年家父母白天不在家也有一定的關系。

大概過了不到半個小時，王俊強跟著朱二孩來到了小年家的東屋。

王俊強個頭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今年18歲，長得挺白凈，張嘴就帶著笑，屬于稍微有那么一點顏值的那類小帥哥。

“小年，我聽二孩哥說了，你們打算一起進山搞野豬，要帶著我一起！”王俊強進門就詳細問起了上山的事兒。

小年：“嗯啊，這事兒離了你辦不了，我們打算……”

王小年是誰，那可是興安村臥龍，一通有的沒的各種忽悠，成功讓王俊強動了心，答應拿著外面那只兩斤多的小公雞去隔壁村小賣部換酒，然后去爺爺家偷槍出來。

要么說呢，當時這個年代，孩子膽子都肥，偷槍進山干野豬這種活兒，三個人全都是生瓜蛋子，但是眼見村里別人掙了錢，他們竟然覺得我上我也行。

朱二孩跟王小年倆人成功動員好了王俊強之后，很快王俊強就開始了操作。

拿著小公雞兒去換酒，一只兩斤多沉的小公雞足足換了兩斤散白，外加一包五香花生米。

換好了酒，俊強就拿著酒跟花生米去了爺爺家。

王俊強的爺爺老伴去世好幾年了，現在自己過，兩個兒子孝順，老爺子日子倒也算馬馬虎虎。

王俊強說是秋天跟著別人上山采山貨掙的錢，買酒孝敬爺爺，給老頭兒哄的賊高興，當天晚上爺倆在家，燉了一鍋土豆，老爺子就著花生米，就干了一斤進去。

俊強等爺爺喝醉了，伺候著老頭兒上炕睡下，隨后將放在炕櫥頂上的槍跟子彈袋都取了下來，躡手躡腳的離開了爺爺家。

槍搞到了，可以確定明天早上之前，爺爺肯定發現不了，事實上如果運氣好，老頭兒不注意炕櫥頂上的話，可能槍丟了幾天都發現不了。

哥仨在王小年家碰頭，將槍藏在了王小年家的柴火垛里，約定好了明天一早，各自帶著進山的干糧以及侵刀等在村頭集合。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憋了一晚上打算要干大事兒的朱二孩就早早的起來了，他家的早飯很簡單，一般都是窩頭配咸菜，外加一碗碴子粥。

二孩只是吃了幾個窩頭，連碴子粥都沒等煮熟呢，早早的就跟老媽打了個招呼挎著包出了家門。

平日里朱家對孩子管束也不嚴，所以也沒當回事兒，還以為孩子約了朋友一早去溜套子撿跳貓去了呢。

早上六點半，以朱二孩為首的三人組在村外小河溝旁邊集合，三個人乍一看都挺像那么回事兒的，綁著綁腿，挎著包，王俊強還背著他爺爺的漢陽造。

“二孩哥，咱們今天去哪？”俊強清澈的眼神里透露著六神無主。

朱二孩道：“我知道個地方，前些天下雪之前，有一大群豬！

這消息可是我三叔進山采山貨發現告訴我的，先說好，按照規矩，如果真成了，情報消息也算一股！”

“沒問題，消息算一股，槍算一股，咱們仨再各算一股，就這么分唄？”

王小年順著朱二孩的想法附和了一句，順帶著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在三個人里，朱二孩有消息，俊強有槍，唯獨王小年啥也沒有、

但是這個家伙腦袋很拎得清，生怕朱二孩再拿出把頭占兩股的規矩來，所以提前把仨人擺到了同樣的位置上，總共五股，王小年能分五分之一。

朱二孩還想著提自己作為把頭應該占兩股的事兒，但是話沒說出口呢，就被王俊強給打斷了。

“行，我覺得小年說的合理！二孩哥你說呢？”

人家哥倆畢竟是堂兄弟，現在倆人都贊成了，朱二孩這話也就不好說出口了，都是生瓜蛋子，硬著頭皮要那把頭的身份多占一股，自己也立不太住。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走，我帶你們上山！”朱二孩一咬牙答應下來，帶著小年跟俊強就朝著深山走去。

朱二孩得到消息的地方，叫三道崗，距離興安村這邊要走兩個半小時的山路，因為距離周邊的村落聚集地比較遠，所以在這邊趕山的人相對要少的多。

朱家三兄弟除了農忙，平日里都以趕山為家里的主要收入來源，這么些年在山上跑，心底也積攢了幾個能出山貨的場子，這三道崗就是其中一個地方。

每年朱二孩的三叔都喜歡來這邊采猴頭菇跟木耳，雖然掙不到什么大錢，但是每回來都不空手，也算一處自留地。

哥仨憋著勁上山干野豬呢，一路上走路都帶著風，生怕去晚了野豬再被人家打走了，平常兩個半小時才能趕到的地方，只用了兩個小時出頭，就來到了三道崗子。

這邊這截山梁子挺有意思，好好的一道大山梁，在往西南方向延伸的過程中，分出了兩道幾乎平行的岔道來，兩條岔道將山梁子分成了三段，這才有了三道崗的地名。

這邊夏天雨水勤的時候，溝底還有水，到了旱季地下是干的，溝底兩邊長著不少榛子跟軟棗藤山葡萄之類的植物，溝底倒下的風倒樹夏天長滿了蘑菇，野豬群喜歡在這邊放食活動。前些年甚至有人在這邊不止見過一次熊瞎子。

“聽老輩人說，這野豬視力不咋滴，但是鼻子非常靈敏，咱們最好要處在下風口，這樣才不容易發現，俊強，你把槍給我，待會兒你倆負責在我身邊掩護！”

“對，槍給二孩哥，他是民兵，有過打靶射擊的經驗！”小年也附和了一句。

俊強原本還想著自己當射手呢，聽到小年這么說了，略一猶豫，還是決定把槍給朱二孩。

俊強將槍交到了朱二孩手里，說道：“這槍子彈可金貴，現在不好弄7.92mm的圓頭蛋了，打了的彈殼不能丟，還要回去復裝呢！”

“放心，我在民兵訓練的時候教官教過這玩意兒咋用！這漢陽造，拉栓退殼對不？”說話的同時，朱二孩左手持槍，右手掰著槍栓比劃了一下。

這老古董的結構很簡單，退殼上膛是手動拉栓操作的，所以朱二孩倒也像模像樣。

原本按照朱二孩的想法，怎么也得找個地兒放一槍找找感覺來著，但是考慮到子彈袋里總共只有七發子彈，他就沒舍得禍禍。

接過王俊強手里的槍，朱二孩自動進入‘戰斗’狀態，乍一聽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但是他們既不會尋蹤，也沒有帶狗，就這么在山梁子上到處溜達著晃悠，想要找到野豬群活動的地方純靠蒙。

三個人扛著槍，在三道崗這邊轉悠了至少幾個小時，別說野豬了，就連只跳貓都沒發現。

原本的激情滿滿，慢慢被呼嘯的北風給徹底冷卻，哥仨在大雪地里走的腳都凍麻了。

“二孩哥，你不是說這邊有豬群嗎？咱們把三道崗周圍都快溜達完一整圈了，豬呢？”

王小年實在凍得有點受不了了，用袖口擦了擦凍出來的青鼻涕，有些難受的問道。

“這野豬是活物，又不是死的，下雪之前在這邊活動，天知道下雪后還在不在，這不是來看看嘛！沒有也正常！”

朱二孩也感覺團隊的戰斗激情在下降，但是作為隊長，他不能說喪氣話。

“今天如果打不到豬，那再想把槍拿出來，可難了！”

俊強一路上都有些憂心忡忡，被風雪一吹之后，更是后怕了不少。

他現在已經能想到，偷槍進山浪，空手回家，挨他爹無情鐵手的畫面了。

正當哥仨嘀咕著第一次進山失敗可能有啥后果的時候，在他們視野邊緣的谷底位置，一大片黃黑交雜的色塊，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噓！別說話，你們看那邊谷底底下是什么？”朱二孩指了指遠處，頓時心跳開始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