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么打法？”

小鷹劉皺著眉頭，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金龍手里的黑紅配色小車絆兒。

金龍咧嘴一笑：“什么打法咱先別討論，您就說漂亮不漂亮吧！”

“漂亮！這小鷹絆兒做的相當漂亮！！”劉大爺一點沒犟嘴，心服口服。

金龍非常嘚瑟的說道：“嘿嘿，這小鷹絆兒是小峰給我打的！這叫小車絆兒！我們幾個，除了小軍暫時沒有，每個人都有一副呢！”

“你給我瞅瞅！”

“嗯呢，您隨便看！”金龍毫不猶豫就將手里的小車絆兒遞給了劉大爺。

小鷹劉結果小車絆兒，非常認真的端詳研究起了其中的細節。

“這邊底下，是五股的四棱打法，這邊正常的收口，上面是留出來的豁口，再上面，這是咋做出來的？

嘖嘖嘖，我打了幾十年的小鷹腳絆兒，還是第一回見這種款式呢！

這叫啥，小車絆兒？”

劉大爺嘴里碎碎念著琢磨了半天，一臉好奇的抬頭看向岳峰。

岳峰咧嘴一笑:“這是一種早些年傳下來的小鷹絆子打法！

正常的那種韭菜扁繞兩圈打法拴大鷹更有優勢，但是論拴小鷹的話，這小車絆兒的打法就夠用。

接觸面積寬，不容易磨鷹爪上面的墩兒！”

“這個打法致密性也挺強，關鍵是花樣漂亮！拴小鷹的話，確實完美！！你能給我說說，這是怎么打的嗎？”

前面幾句話劉大爺說的還挺正常，到了最后一句，語氣聲調明顯有點試探的意味兒，好似有些小心翼翼似的。

岳峰對這種上了年紀的前輩心態摸得很透，他們出生在物資匱乏的年代，對任何一門手藝都非常看重。

他經過簡單對比，就看出了小車絆兒不管是實用性，還是精美程度上，都要比傳統的小鷹絆兒強的多。

這種情況下，想要學，還怕犯忌諱，這才會導致說話語氣有點虛。

岳峰咧嘴一笑：“這有啥不能說的！我也不靠打這小鷹絆兒為生，您如果想學，我當您面兒給您示范一次都行！”

“真的，真的能教我？”聽到岳峰表示甚至可以親手教，劉大爺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

“真的！如假包換！”岳峰點點頭。

“你要這么說，如果教會了我打這小車絆兒，等家里的小白鷹下了崽兒，我送你一對兒！”劉大爺非常鄭重的當眾承諾道。

這下，輪到岳峰傻逼了！

“額……”

“怎么，看不上？”

岳峰連連擺手：“不是，我自己也搞繁殖，知道這小鷹崽子可太貴重了，您剛開始起步呢！送我了，相當于種鳥就少了一對兒呢！”

劉大爺看著岳峰的眼睛說道：“只要把經驗琢磨透了，今年抱了崽兒，明年還有呢！

這垛子伺候好了，少說能繁殖十年八年的，我又不是打算搞養殖場，不差這一對兒鷹！

但是，如果能跟你學會這小車絆兒的打法，往后我就多了一門混飯吃的手藝，到時候傳統的小鷹絆子可就賣不上價了，稍微有點追求的，都得買我跟你學的這種小車絆兒！”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岳峰再拒絕，就有點駁人家面子了，當即痛快的答應下來。

“行，長輩賜不可辭，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

聽您話里的意思，平日里也做小鷹絆子啥的物件兒賣錢？”

劉大爺有些感慨的回答道：“對！五尺，蛤蟆，兩開，我都做！春秋兩季過鷹的季節，怎么也能賣個百八十副，混點酒錢飯錢不在話下！

老話說一山還有一山高，以前我對自己手藝還挺自信的，現在跟你這活兒一比，差得遠喲！！”

“那，您做帽兒嗎？我手里還有不需要楦子就能做的轉螺絲金魚眼帽子圖紙！”岳峰繼續問。

“金魚眼？那不都失傳了的東西嗎？你能做？”

“嘿嘿，能啊！這趟進京，給我哥們兒帶了一頂過來！金少，帽兒應該是在家里吧？！”

金龍：“沒在家，車上呢！我惦記著今天來挑鷹，就放車上了，你們稍等啊，我去車上取去！”

很快金龍打了個招呼就起身出了屋，隨后出門一溜小跑去停車的位置取岳峰送的帽子。

一會兒功夫，金龍回來了，除了帽子之外，還帶回來四瓶鐵蓋兒的茅臺酒。

“這就是小峰說的金魚眼轉螺絲帽子，這酒咱們待會兒中午喝！”

金龍把帽子獻寶似的拿了出來。

小鷹劉看到岳峰一雙巧手做出來的帽子，整個人的眼睛都有些挪不開了。

“這……這也是你親手做的？”

“嘿嘿，是！不過這玩意兒需要圖樣跟縫帽子用的三棱針、跟特殊的高強線，這些工具我進京的時候沒帶！

您如果感興趣的話，回頭我把圖樣跟用的工具，給你寄一套過來！”

“這可是金魚眼啊！好多老輩兒的訓鷹人都說見過，但我這是第一次見到實物！真漂亮啊！

今天認識你們哥幾個，是我老頭子撞大運了！！”

“哈哈，大爺您可千萬別客氣，我們都是葉公好龍，您才是真的熱愛！”岳峰謙虛的嘀咕了幾句。

“這位金少，還帶了茅臺過來，中午更要多喝一杯了！老婆子，老婆子！！快晌午了，去買酒肴去！今天我高興，必須跟這幫小友不醉不歸！”

劉大爺站在房門口喊了幾嗓子，很快從大門口回來一個穿著淡藍色布袍的大娘，大娘慈眉善目的，手里還端著一盆沒摘完的青菜。

“留朋友在家里吃飯啊？”大娘沖岳峰幾個人點點頭，然后問道。

“對，多整治幾個硬菜！”

“好！”

岳峰沖著金龍使了個眼色，金龍會意，立馬從兜里將大爺退回來的25塊錢，遞到了大娘的手里。

“大娘，這是大爺賣鷹的錢，我們爺們說好了用這個錢置辦酒肴！您就按照這個標準花，夠吃就行，別整多了浪費！”

“行，你們甭管了！”大娘也是個利索人，接過錢轉身出門就去張羅中午飯去了。

經過這一連串的交流跟討論，接下來岳峰跟劉大爺越聊越投機.

都是愛鷹的人，老爺子‘從業經歷’又極為豐富，說起年輕時候的經歷，金龍他們都聽的兩眼放光。

任何一門文化，只要沒有斷掉傳承，都會在漫長的歲月里積攢下大量的經驗經歷，訓鷹這門手藝雖然是個小道，但并不是王公貴族的專屬，在京城這種地方，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

在岳峰有意的引導下，老爺子講了許多自己這些年馴小鷹的細節、經驗，其中某些內容，就連岳峰都是第一次聽說。

就比如，老爺子說到興頭上，提到了一個天津朋友，從前輩兒祖上學來的‘宮廷訓鷹’玩法。

垛子摘帽，猴子駕車，山羊馱鷹，獵隼配合獵犬，兔鵠圍！

大致的意思是，這個出獵的‘隊伍’，需要桃花垛子一只，猴子一只，山羊一只，外加一條細狗，兩只獵隼。

在出行之后，由猴子架著小車，趕著拉車的山羊，兩只獵隼一公一母就扣帽子在羊車上坐著。

到了獵場之后，主人會先放出獵犬，然后四處搜索兔子的蹤跡，等發現了目標，主人就會將扣著帽子的兔虎丟到空中放飛。

兔虎扣著帽子看不清東西，習慣性的往高處飛，等飛到了合適的高度，這時候主人就放出桃花垛子。

垛子雖然個頭小，但是飛的速度快，后發先至追上空中的兔虎，一把將帽子給摘下來送回到主人的手中。

這時候，兔虎已經爬升到了高處獲得了高度的優勢。

有了高度優勢，后續兔虎打兔子成功率就高了，搭配獵犬空中地面聯合行動。

等兔虎踢翻了兔子，另一只棒子（雌性獵隼叫兔虎，雄性叫棒子）就會升空嘎嘎的叫，確定同伴跟獵物的位置。

這時候，地面上的猴子就會趕著山羊小車去跟同伴匯合，直到獵狗叼著兔子跟獵鷹回來。

提到兔鵠圍，岳峰是有所耳聞的，上輩子過了千禧年，岳峰甚至跟泉城的一個鷹友，玩過一個冬天。

但他接觸的兔鵠圍版本，就是兩只兔虎，兩只獵犬，然后加上鷹把式。

小鷹劉講的這種‘宮廷兔鵠圍’的玩法，岳峰眾人聞所未聞，就連岳峰都感覺頗為神奇。

“大爺，您說的這種宮廷兔鵠圍，現在還有傳人會全套流程嗎？”岳峰在聽完了過程之后，忍不住追問道。

小鷹劉點點頭：“會！天津我那個朋友，比我還小三歲呢，身子骨挺硬朗！

我說的這套手藝，是他家里祖輩兒傳下來的，我跟他十來年前，還見過他父親帶我們看過！

山羊跟猴子平日里養著開銷大還麻煩，兔鵠圍熱鬧是熱鬧，但不如放大鷹逮兔子效率高，慢慢的就不是每年都擺弄了！但是手藝都還在！”

聽到劉大爺點頭確認，岳峰心底升起了濃重的好奇心來。

盤獵海東青打鹿擒天鵝啥的岳峰都已經做到了，但是這宮廷兔鵠圍，岳峰沒體驗過，聽完了之后心底就癢癢起來。

金龍這時候也忍不住感嘆道：“還能這么玩兒？啥時候能帶著我們長長見識呀！”

劉大爺笑著撇撇嘴：“感興趣啊？回頭等秋天兔虎出籠的，我找我朋友問問，看他還搞不搞！

我們哥們關系賊好，不為別的，就沖你們想體驗體驗，我就算豁上這張老臉，也讓他把事兒給咱辦成了！”

“行，那咱可說好了，等秋天的，我們跟您去瞅瞅！”岳峰見劉大爺說的真切，也立馬上了頭。

普通的打獵，盤鷹，對岳峰來說，已經沒有啥追求了，再怎么打，無非也就是數量上的累積而已。

鷹、隼、雕，該玩的不該玩的都玩遍了，如果能親眼體驗體驗劉大爺說的宮廷兔鵠圍，可比單純的上山打點普通獵物要強得多。

物質層面不欠缺了，后面追求可就慢慢靠近精神層面了。

屋里眾人七嘴八舌的又討論了許久，臨近中午的時候，大娘買菜回來了。

豬頭肉、鹵豬蹄、燒雞、醬肘子、還有幾個時令青菜。

這樣的席面兒招待岳峰他們幾個今天剛認識的鷹友，也絕對算得上誠意十足了。

大娘采購回來之后就鉆進了廚房忙活起來，岳峰跟劉大爺，則手把手的現場演示起了如何打小車絆兒。

岳峰這人，不是那種敝帚自珍的性子，既然大爺感興趣，岳峰自然是愿意教的。

現場準備材料，然后就一五一十的開始忙活起來。

劉大爺有打小鷹絆子的基礎，學新的式樣非常快，一根兒腳絆兒剛打完，他就已經學明白其中關鍵的部分了。

在如何收口，如何調整長度等細節上簡單的詢問過后，老爺子就初步的掌握了這種小車絆兒的打法。

學會了新手藝，岳峰發現劉大爺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

那種眼睛里的純粹跟炙熱，比屋里這幫小年輕可要強多了。

又過了不到半個小時，中午的菜肴準備好了。

大娘招呼了一聲撿桌子，然后眾人就七手八腳的忙活起來。

從街面上買回來的肉食，一樣樣的端上桌，金龍從車上取下來的茅臺酒也打開倒上，酒逢知己千杯少，很快劉大爺就跟眾人喝到了一起。

有共同愛好的朋友，不管年齡，沒有利害考量，這種交往有時候反而是最純粹的。

一頓飯從中午十二點多一直吃吃喝喝到了下午兩點半，六個人，將四瓶茅臺全都干掉，依然意猶未盡。

岳峰考慮到，大家手里剛搞到手的鷹還需要伺候呢，所以就阻止了再去取酒的提議。

吃過了飯，眾人在劉大爺家里又喝茶聊天到臨近五點，這才戀戀不舍的離去回家。

今天這趟鳥市之旅，對岳峰來說，可算是收獲巨大。

替小伙伴們挑到了心儀的小鷹是其一，結識了小鷹劉劉大爺是其二。

還用做小車絆兒、金魚眼鷹帽兒的手藝換了一對兒將來出生暫時掛賬的白化垛子雛鳥。

這還沒算上，岳峰從劉大爺那里得來的那只腿子受傷的爛毛擺胸。

總之，一趟行程下來，收獲直接拉滿了。

當天傍晚回到住處，一幫衙內就忙活起來。

一人手里一只小鷹，就連闖臉都簡單了許多。

五六個人一人一個馬扎，到院子里一座，小鷹闖臉都夠了。

岳峰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手里這批小鷹，最晚兩到三天，應該就能掛弦兒下地。

反正來京的正事兒已經辦完了，岳峰對爬長城參觀景點啥的意向也不大。

還不如跟哥幾個，擺弄兩天小鷹過過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