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課室里只有胡仁禮轟炮秦楓的聲音。
“他好幾次問那位女同志要國外的影片看,還透露過自己很向往國外的生活,說國外的空氣都要比國內(nèi)好,這樣還不是崇洋媚外嗎?”
課室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有的人捂著嘴悄悄討論。
秦楓還是面無表情,他轉(zhuǎn)身面對副局:“我請求和那位女同志當面對質(zhì)。”
副局長點點頭,對胡仁禮說:“你說說,那個電影學院的女同志是誰?”
胡仁禮眼神猶豫,他不想把人牽扯進來。
副局長厲聲道:“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私事,鬧到這個地步,上法庭都夠格了。”
胡仁禮這才不情不愿說:“是電影學院表演系的甄雁云同志。”
副局長招手把江輝叫起來:“你去安排一下,請這位甄同志來一趟。”
江輝起身微微鞠躬,出了課室就跑起來。
課室里安靜下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老康背手踱步進來:“不是說有熱鬧看嗎,怎么這么安靜。”
“康老師!”
許賀年和林朝陽一下站起來,中科院的同志也認識老康,緊跟著站起來,剩下的同學慢了一步,見別人起身,也跟著站起來。
老康揮手:“都站起來干什么,一個個顯擺自己長得比我高?都坐下。”
大家只好坐下。
秦楓無奈一笑:“康老師,您怎么有空過來?”
老康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說了嗎,我來看你小子的熱鬧。”
他掃了講臺上的人一圈,最后視線落在胡仁禮身上:“你,剛才就是你講得很盡興,繼續(xù)講啊。”
胡仁禮不知道眼前這個老人的身份,但他看到了門口站著的警衛(wèi)員,是陪著這個老人一起來的。
莫名地,他心里感到不安。
“講啊!”老康催促。
胡仁禮身體猛地一顫,扶住講臺才站穩(wěn)。
“老康,你這臭脾氣一點都改不了是吧。”裴老太太也走進來。
她臉上掛著沒有溫度的笑容,看向胡仁禮:“我老婆子也是來看熱鬧的,你別怕,繼續(xù)說。”
陸續(xù)又有幾個老人走進來,隨便就在課室的空座位上坐下。
“老頭子我也是好久沒聽過故事了,今天正巧有空,也來這里湊個熱鬧。”
“好巧好巧,我也一樣,咱們幾個老東西就當做聚會了。”
慶溪縣挖掘機廠的十五個老人里,只要此時在京市的,都匯聚在外國語大學的這間階梯教室里。
課室里的氛圍更加壓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老康重重咳了一聲:“怎么又不說了?”
胡仁禮雙唇顫抖,靠在講臺上,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站穩(wěn),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喉嚨好像被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康轉(zhuǎn)頭看副局長:“他不說,那就你說。”
哪怕是教育部的副局長,在老康這幾人面前也畢恭畢敬。
他微微彎著腰說:“是這樣的,胡仁禮同學認為秦楓同學抱有崇洋媚外的思想……”
“一派胡言!”副局長還沒說完,老康就厲聲打斷,他指著秦楓:“秦楓如果崇洋媚外的話,全國就沒幾個人不崇洋媚外。”
秦楓心里一咯噔,湊到老康身邊小聲說:“康老師,說得太過了。”
那頭,裴老太太也說:“我同意老康的說法。”
她不像老康那么暴脾氣,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我下放以后輾轉(zhuǎn)去了好幾個地方,最后去的是慶溪縣挖掘機廠,有人知道慶溪挖掘機廠嗎?”
有學生舉手:“我知道,慶溪縣挖掘機廠掌握著自主研發(fā)的挖掘機核心技術,領先世界先進水平,據(jù)說就連國外的大廠商也想尋求慶溪挖掘機廠的合作。”
他眉眼上挑,與有榮焉,這可是值得全國人民驕傲的事情。
裴老太太點點頭:“不錯,那你又知不知道,這個領先世界的挖掘機技術,就是秦楓和林朝陽研發(fā)出來的?”
一句話在課室里砸下平地驚雷。
為了保護秦楓和林朝陽,兩人是挖掘機研發(fā)者的消息一直保密。
裴老太太又說:“我們幾個老家伙,之所以會去慶溪挖掘機廠,是因為秦楓的提議。”
為了和國外的挖掘機廠商競爭,特意找了幾個留過洋的人進廠提供經(jīng)驗,這是當初秦楓為了把人弄過來找的借口,沒想到現(xiàn)在用上了。
裴老太太越說越激動:“你們說,為了國家發(fā)展嘔心瀝血的人居然被誣陷崇洋媚外,有道理嗎?”
老康重重哼道:“如果秦楓真的崇洋媚外,根本不會無償交出挖掘機技術。”
朱旭等人臉色通紅,羞愧不已。
胡仁禮像死了一樣,臉色煞白,一抬眼看到門口處站著的甄雁云,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甄同志,你快告訴他們,秦楓對你說過那些話,對不對,我沒有撒謊!”
甄雁云沒有聽到裴老太太的話,可她作為前話劇團隊員,現(xiàn)在又是表演系的學生,向來就會察言觀色。
她飛快地看了胡仁禮一眼,眼底的歉意一閃而過:“秦楓同志確實向我借過外國影片,應該是為了通過影片了解外國吧。”
胡仁禮瞪大雙眼:“不是,你不是這么和我說的!”
甄雁云垂下眼瞼:“我不記得我有說過別的。”
副局長咳了幾聲:“真相大白了,是胡同學無端揣測。”
胡仁禮眼淚鼻涕橫流,幽怨地看向甄雁云:“甄同志,我對你癡心一片,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甄雁云大吃一驚:“你胡說什么,我只是把你當成普通朋友,從來沒有那種意思。”
許賀年冷臉說:“看來是你騷擾女同志,想倒打一耙。”
胡仁禮百口莫辯。
副局長也生了氣:“你的所作所為,我會找賀校長好好談談。”
事情解決后,老康轉(zhuǎn)身就走,秦柏的目光一直追著老康的身影,看到老康上了一輛車。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著那輛車,那是秦邦彥的車。
甄雁云低著頭:“我先回去了。”
秦楓說:“我送你去校門口。”
正是上課的時間,校園里很安靜,兩人并肩走在校道上。
快到校門口時,秦楓突然問:“甄同志,我什么時候問你借過外國影片了?”
甄雁云心虛地不敢抬頭:“可能是我不小心記錯了。”
秦楓眉眼一片冰涼:“偷我的準考證,也是不小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