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清漪殿側殿。
這里的空氣彌漫著比御藥房更加濃郁的藥香。
光線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殿內陳設清雅,一塵不染。
與冷宮的破敗和御藥房的雜亂形成了鮮明對比。
素雪將林綰綰帶到一件小小的耳房外。
“你在此等候,殿下待會兒自會召見你。”
說完,便徑直離開,留下林綰綰一個人。
耳房很小,只有一桌一椅,靠墻還有一張窄榻。
窗戶緊閉,空氣有點沉悶。
林綰綰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緊繃的神經終于得到了一絲喘息。
體內的寒毒因為這一路的緊張和行走,在此時躁動起來,如同無數冰針在四肢百骸瘋狂攢刺。
更糟糕的是,那侵入體內的掌毒,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她死死咬住牙關,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胸前粗布衣襟,似乎想通過這個動作汲取一絲暖意。
時間一點點流逝。
殿外,偶爾傳來宮人極輕的腳步聲,更添幾分壓抑。
此時,耳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進來的是素雪。
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濃郁苦澀氣味的湯藥。
“殿下吩咐,讓你先把藥喝了。”素雪將藥碗放在桌上,語氣依舊平淡。
林綰綰抬起頭,蠟黃的臉上布滿冷汗,眼神因痛楚有些渙散。
她看向那碗濃黑的湯藥。
藥味很重,但她能清晰地分辨出里面幾種熟悉的藥材。
附子,干姜,肉桂…
都是一些大辛大熱,驅寒回陽的猛藥!
而且分量極重!
這碗藥下去,尋常寒癥或許能壓住。
但對于她體內早已與經脈糾纏、根深蒂固的玄冥寒毒,以及肩胛處那陰寒的掌毒而言,無異于烈火烹油!
兩股劇毒若是被這至陽的猛藥強行碰撞,后果不堪設想!
輕則經脈盡毀,重則當場暴斃!
太子他是在試探?還是故意為之?
或者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處決方式?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綰綰!
她看著素雪平靜無波的眼神,又看向了那碗如同催命符般的湯藥,身體不自覺的向后縮去。
素雪微微蹙眉,對她的抗拒有些不悅。
“這是太子殿下的旨意。你若不喝…”
素雪并沒有將話說完,但未盡之意已然充滿了威脅。
林綰綰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喝,就是抗旨!可能立刻就會被打入慎刑司,甚至處死。
喝了...也許會死得更快,甚至更加痛苦。
就在素雪似乎準備強行灌藥時——
“咳…咳咳…”
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隔壁主殿方向傳來。
素雪臉色微變,立刻放下藥碗,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危機暫時解除,林綰綰卻絲毫不敢放松。
隔壁傳來的咳嗽聲越來越劇烈,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每一次劇烈的嗆咳后,空氣中都伴隨著隱隱的血腥味。
是太子的寒毒又發作了!
看樣子,似乎比在漱玉亭更加兇險!
林綰綰的心莫名地揪緊了一下。
她體內的寒毒似乎也被隔壁同源的氣息所引動,隱隱產生共鳴,翻騰得更加劇烈!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咳聲終于漸漸平息,只剩下若有若無的喘息。
素雪再次回到耳房中,臉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碗已經放涼的湯藥,又看了看蜷縮在墻角的林綰綰。
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殿下剛服了藥,暫歇了。你也...好自為之。”
說完,竟沒有再逼迫林綰綰喝藥,轉身離開了。
耳房再次只剩下林綰綰一個人。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體內兩股劇毒因方才的緊張和隔壁寒毒的強烈刺激,如同兩條冰火毒龍在經脈中瘋狂撕咬沖撞!
視野邊緣開始泛起陣陣黑霧!
林綰綰掙扎著,從懷中掏出那個素白粗瓷藥瓶。
拔開塞子后,她顧不得許多,用手指狠狠挖了一大塊藥膏,胡亂地、用力地涂抹在左肩胛的傷口上。
“呃--!”
比清晨更猛烈的劇痛瞬間涌上來!
劇痛之后,那奇異的清涼感再次出現,幫她頑強地抵抗著傷口的灼痛和毒素的蔓延。
但這外敷的藥力,對于體內失控的兩股劇毒,依舊是杯水車薪!
就在這時,隔壁主殿方向,又傳來一陣充滿痛苦的低吟。
緊接著,是瓷器落地的碎裂聲。
太子的情況似乎更糟了!
而林綰綰此時的情況也比太子好不到哪兒去。
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迸射出的火星,猛地照亮了她混沌的腦海!
藥!御藥庫!
父親在太醫院任職多年,他說不定會在御藥庫的某個角落,留下只言片語!
也許,之前父親提到過的,那本林家世代相傳的《天醫策》...
說不定,在慘案發生前,被父親藏在御藥庫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
如若找到《天醫策》,那就可以解決她目前身體的所有困境了!
這個念頭如同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瞬間滋養刺激了她瀕臨崩潰的意志!
求生的本能和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的痛苦。
去御藥庫!
趁著夜深人靜,趁著...她還有最后的一絲力氣!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制!
如同燎原之火,燒盡了她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林綰綰咬緊牙關,牙齦幾乎滲出血來!
憑借著超乎尋常的意志力,她硬生生地,從那幾乎要將自己吞噬的劇痛深淵中,掙扎著爬了起來!
身體搖搖晃晃,如同隨時會散架的木偶。
她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一步,極其緩慢,但卻又異常堅定地挪向耳房緊閉的房門。
門被悄無聲息地拉開一條縫隙。
殿外回廊空無一人,只有檐角宮燈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在地上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遠處主殿方向,隱約傳來宮人壓抑的啜泣和太醫焦急的低語。
顯然太子的危急情況,讓東宮開始混亂起來。
所有人都在主殿內忙進忙出。
天賜良機!
林綰綰深吸一口氣,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憑借著對宮中路徑的熟悉,朝著御藥庫的方向,潛行而去。
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之上。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帶著血腥和冰冷的死亡氣息。
但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