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里的殘垣斷壁如獠牙,身后的低沉男聲如鬼魅。
那個聲音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像針,扎進林綰綰緊繃的神經。
林綰綰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猛地攥緊手中的血鳳凰木,尖銳的邊緣刺入掌心,雖帶來一絲刺痛,卻無法驅散那徹骨的寒意。
他看到了!
他不僅看到了這片木片,更清楚知道她懷中藏著的東西!
林綰綰僵硬的,極其緩慢地回過頭。
廢墟邊緣,站著一道身影。
他并非想象中的夜行殺手,而是一個穿著灰布衣裳的老者。
那是宮中最低等雜役太監的服色。
身形佝僂,頭發花白凌亂,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和煙火熏燎的痕跡,雙手更是粗糙得如同樹皮一般。
此刻,他正拄著一根燒焦的木棍,微微喘息著。
渾濁的老眼在慘淡的月光下,正平靜無波地注視著她,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并非出自他口。
一個老太監?還是冷宮雜役?
巨大的反差帶來的驚愕甚至沖淡了滿心的恐懼。
林綰綰死死盯著那張平凡到丟進人堆就找不出來的臉,試圖從中找到任何偽裝的痕跡,卻一無所獲。
只有那雙眼睛的渾濁深處,偶爾閃過一絲如同古井微瀾般的精光,快得如同錯覺。
“你…是誰?”林綰綰的嗓音依舊嘶啞破碎。
老太監沒有回答,只是渾濁的眼中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警告:
“有些路,踏上了,就回不了頭。知道的越多,離深淵就越近。這深宮里的鳳凰木…開的從來都是血花。”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仿佛在自言自語:“金絲曇花…呵,那東西,沾了,是要命的。”
林綰綰瞳孔驟縮!
這看似卑微的老太監,究竟知道多少?!
“走罷。”
老太監不再看她,疲憊地揮了揮手,仿佛驅趕一只無關緊要的飛蟲。
然后便拄著焦黑的木棍,步履蹣跚地朝著冷宮更深處的陰影挪去。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只留下幾句低沉的話,如同詛咒般,在廢墟中回蕩:
“太子生辰宴快到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羅場…躲遠些…能活…”
林綰綰僵在原地,直到那佝僂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這老太監究竟是誰?
他的話是警告?還是某種隱晦的指引?
林綰綰看著手中的血鳳凰木,又摸了摸懷中的物件,眼中翻涌著驚疑,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破釜沉舟的決絕!
可是,無論前路是深淵還是修羅場,她都已經沒有退路!
******
東宮,清漪殿。
壓抑的氣氛如同無形的巨石。
距離金鑾殿風波已過去數日,太子蕭景珩依舊昏迷不醒。
雖然心脈在林綰綰那驚險的三針下勉強護住,不再有斷絕之虞,但氣息依舊微弱得如同游絲。
每日只能靠太醫精心調配的溫養湯藥吊著性命。
皇帝蕭胤震怒之后是深沉的疲憊,每日下朝必至東宮探視。
看著兒子毫無生氣的模樣,他的眼中除了憂心,更有如同審視棋局般的復雜。
欽天監“熒惑妖星”之說,雖因太子垂危而暫時擱置,但那份奏報和監正惶恐卻篤定的眼神,如同毒刺,始終扎在帝王心頭。
對這個“阿丑”,帝王始終保持著更深的監視。
那“將功折罪,隨侍用藥”的旨意,既是這個宮女的保護傘,何嘗不是懸在她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鍘刀。
宮中皆知,先皇后早逝,繼后之位空懸多年。
如今后宮由貴妃柳輕眉協理,權柄煊赫。
自金鑾殿之事,太子昏迷垂危,這般生死攸關的時刻。
作為名義上的后宮之主,柳貴妃卻一次也未踏入東宮探視。
對外只宣稱“憂思成疾,不忍再見殿下病容,怕把病氣過給太子”,實則在自己的宮殿里安然無恙,甚至每日賞花調香,其心思昭然若揭。
而林月瑤,倒是成了東宮中的常客。
她每日必定“盛裝”而來。
一身素凈卻價值不菲的衣裙,鬢邊簪著小白花,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哀戚和憂慮。
在太子榻前垂淚,絮絮叨叨說著些“情深不壽”,“盼君早愈”的場面話。
每次離開前,她的目光總會若有若無地掃過“阿丑”,那眼神深處是毫不掩飾的怨毒。
在無人的角落,她撫摸著自己光滑如肌膚一般的衣袖,眼中閃過對太子妃服制式樣的憧憬。
太子的昏迷,在她眼中,早已成為她通往權力巔峰的跳板。
當太醫搖頭嘆息時,林月瑤捏著帕子的手指會因用力而泛白,但嘴角卻勾起一個讓人難以察覺的弧度。
看來沖喜這事,是迫在眉睫了。太子妃之位馬上就是她的了!
此刻,林綰綰被徹底禁錮在清漪殿這方寸之地。
她每日的任務就是守在蕭景珩榻前,按照太醫的方子,一絲不茍地煎藥、試藥,再看著素雪或者趙乾小心翼翼給他灌下去。
到了夜晚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她就翻看父親留下的札記,學習其中的醫理。
她雖然慢慢恢復了說話的能力,但是嗓音依舊沙啞。
她每日更多的是沉默寡言,神情木然,如同一個真正的提線木偶一般。
只有那低垂的眼眸深處,偶爾掠過的銳利光芒,才透露出她想逃出這一方天地,去探尋真相的真實內心。
素雪待她不算苛待,但也絕無親近,一舉一動都帶著東宮女官的謹慎和疏離。
趙乾看她的眼神則復雜得多,感激之中摻雜著警惕,還有一絲因太子昏迷不醒而生出的、無處發泄的焦躁。
林綰綰利用這“貼身”的機會,仔細觀察著蕭景珩。
他的睡顏安靜且脆弱,長睫在蒼白的肌膚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若非親身見識過他強大如神祇的一面,她幾乎要相信,眼前這個氣息奄奄的男子,真的只是一個命不久矣的病弱儲君。
每當夜深人靜,她獨自守在榻前,指尖拂過他冰冷的手腕,感受著那微弱脈息下潛藏著的、與她體內玄冥寒毒隱隱共鳴的寒意時,那巨大的撕裂感便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
疑問如同藤蔓,在心底瘋狂滋長。
她需要一個答案!
但她更需要一個能撕開所有偽裝,直抵核心的契機!
這個契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很快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