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綰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解。。
他愕然地看著石榻上那個咳血不止,仿佛隨時會油盡燈枯的男人。
蕭景珩為何要替她辯解?
她剛才那一針,雖只是為了自救,但引動寒毒沖擊他的天池穴,對蕭景珩而言絕對是雪上加霜。
他不可能感覺不到!
蕭景珩艱難地喘息著,目光依舊緊緊鎖定著林綰綰。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探究,有審視,有一絲極淡的興味,更多的是一種仿佛洞察了什么般的了然。
他染血的薄唇,竟極其微弱的,勾起了一個讓人難以察覺的弧度。
那弧度雖冰冷而虛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趙乾,”蕭景珩的聲音似乎更加虛弱,卻依舊帶著命令的口吻,“放開她…她…是孤的…藥…”
“藥”字出口,他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頭一歪,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抓住石榻邊緣的手也無力地滑落。
“殿下!”趙乾驚呼一聲,再也顧不得林綰綰,慌忙撲到石榻邊緣查看。
其他侍衛也緊張地圍了上去。
架在林綰綰脖子上的刀鋒終于移開了。
冰冷的死亡觸感消失,新鮮的空氣涌入肺部,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輕松。
身體因寒毒反噬和劇烈的情緒波動而虛弱不堪,雙腿一軟,幾乎要栽倒在地。
她強撐著,踉蹌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亭柱上,勉強穩住身形。
林綰綰胸口劇烈起伏,蠟黃的臉上冷汗和濺上的血點混合在一起,狼狽不堪。
她死死盯著再次昏迷過去的蕭景珩,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比之前更甚!
他最后那句話,“她是孤的藥”?!
什么意思?他識破了自己的身份?還是另有所指?
巨大的謎團和冰冷的寒意交織在一起,讓她遍體生寒。
這個看似虛弱不堪的太子,遠比她想象中要危險,要深不可測得多!
“太醫!太醫來了沒有!”趙乾焦急的怒吼打破了亭內凝滯的氣氛。
“來了來了!”亭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應答聲。
幾名頭發花白,提著藥箱的太醫,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在看到太子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樣子時,皆是駭然變色,慌忙圍上前施救。
慌亂中,張姑姑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
她一把揪住搖搖欲墜的林綰綰,壓低聲音,又是后怕又是怨毒地低吼:“掃把星!害人精!還不快滾!等著被砍頭嗎?”
她用力將林綰綰往外推搡,恨不得立刻將這個惹下潑天大禍的啞女丟得遠遠的。
林綰綰被她推得一個趔趄。
臨走前,她深深的、最后看了一眼被太醫團團圍住的石榻方向。
那抹刺目的杏黃,此刻被鮮血染得更加觸目驚心。
玄冥寒毒…一模一樣的毒…還有那句“孤的藥”…
林綰綰垂下眼簾,掩去眸底深處翻涌的冰冷暗流,任由張姑姑和另一個嚇破膽的太監,幾乎是拖拽著,將她帶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張姑姑一路上都在低聲咒罵,罵她惹禍,罵她晦氣,罵她差點害死所有人。
林綰綰充耳不聞,只是死死地低著頭,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雙低垂的眼眸深處、冰封的恨意之下,悄然裂開一道縫隙。
里面滿是對這位病弱太子難以言喻的忌憚和一絲探究。
回到御藥房那充斥著復雜藥味的昏暗空間。
張姑姑像丟燙手山芋一樣,把林綰綰往角落的石碾旁一推,惡狠狠地警告她:
“阿丑!你給我聽好了!今天的事,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要是敢泄露半句,仔細你的皮!滾去干活!”
說完,張姑姑心有余悸地啐了一口,扭著腰快步離開,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上晦氣。
林綰綰踉蹌著扶住冰冷的石碾槽,才勉強沒有摔倒。
她體內翻騰的寒毒并未因離開蕭景珩而平息,反而因方才強行運針引毒而更加肆虐。
一股股陰寒的氣流在經脈中橫沖直撞,如同冰刀刮骨,痛得她眼前陣陣發黑。
林綰綰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背靠著藥柜,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牙齒深深咬進下唇,用這尖銳的痛楚刺激著自己保持清醒。
手腕處,被蕭景珩抓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那股冰冷的力道和侵入骨髓的寒氣。
一個荒謬又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難道蕭景珩體內的玄冥寒毒,可以靠同源之毒來壓制或者中和?
林家秘典中確有只言片語提及寒毒相生相克。
但語焉不詳,父親也從未對她提起過。
父親…九皇子…玄冥寒毒…
線索的碎片在她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
九皇子的死,是否也與此毒有關?
父親會不會是發現這一點,才被滅口?
而太子蕭景珩,他是受害者?還是他也牽涉其中?
巨大的謎團如同濃霧,將她重重包圍。
而蕭景珩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如同迷霧幽冷的鬼火,讓她不寒而栗。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找到更多的線索!
父親在太醫院多年,他一定留下了什么!或許,就在那個地方!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亮起的閃電,劈開了混沌!
九皇子死了這么長時間,皇宮到現在還沒有舉行過殯葬儀式!
九皇子年幼夭折,又涉及重大“毒害”案,他的尸身若是還沒下葬,那就極有可能放在宮中某處隱秘之地!
停尸房!或者說,皇宮內存放特殊尸身,等待查驗或處理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瞬間壓住了林綰綰身體的痛苦和虛弱。
寒意依舊刺骨,但胸腔中那團名為復仇和真相的火焰,卻燒得更旺了。
她現在只需要等!
等待體力恢復,等待夜深人靜的到來!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
御藥房漸漸安靜下來,只有藥廬里偶爾發出的噼啪聲在四周回蕩。
林綰綰蜷縮在角落,如同受傷的小獸,默默忍受著寒毒的折磨。
她強迫自己運轉林家獨門的調息法門,一絲絲地梳理著體內狂暴的寒氣。
雖然杯水車薪,但卻聊勝于無。
窗外最后一縷天光被濃重的夜色吞噬,宮墻內徹底沉寂下來,只有遠處單調的梆子聲隱約傳來。
林綰綰睜開了眼,她的眼中是冰冷的決然和孤注一擲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