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貓的出現,如同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房內那令人窒息的、陰謀得逞的寧靜。
“哐當——!”
清脆的碎裂聲,伴隨著濃郁的藥香,讓柳姨娘和王媽媽的動作出現了千分之一剎那的停滯。
就是這千分之一剎那,求生的本能讓陸夭夭那混沌的意識,爆發出了一生中最真誠、最強烈的祈愿。
“神藥……這是神藥……救我……”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只受驚的黑貓從摔碎的小幾上猛地竄起,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
它的目標,似乎是想從柳姨娘和王媽媽之間的縫隙穿過,逃出生天。
然而,命運的劇本,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寫下最荒誕的筆觸。
黑貓那毛茸茸的身體,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王媽媽那只端著空藥碗的手臂上。
王媽媽本就做賊心虛,被這突如其來的活物一撞,嚇得三魂七魄都飛了一半。
“啊呀!”
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身體猛地向后一仰,整個人徹底失去了平衡。
而她倒下的方向,正是站在她身后,臉上還掛著殘忍微笑的柳姨娘。
“哎喲!”
王媽媽的驚呼變成了慘叫,整個人像一堵墻似的,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柳姨娘的身上。
柳姨娘正湊在陸夭夭耳邊,享受著勝利的快感,哪里料到身后會有如此變故。
她被撞得一個趔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那張保養得宜、涂著精致妝容的臉,直直地朝著床鋪栽去。
更要命的是,她因為震驚和被撞擊,嘴巴正下意識地張開,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就在這一刻,王媽媽手中那只本已空了的藥碗,因為劇烈的晃動,竟從碗底甩出了最后那么一小口,約莫一湯匙量的、濃黑如墨的藥汁。
那滴藥汁在空中劃過一道精準無比的拋物線。
不偏不倚。
不差分毫。
“噗”的一聲輕響,穩穩地落入了柳姨娘那張開的、正準備尖叫的嘴里。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柳姨娘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劇收縮,倒映出王媽媽那張驚恐萬狀的臉。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焦糊與極致苦澀的味道,如同巖漿般,瞬間在她口腔中炸開。
那味道,比她這輩子喝過的所有藥加起來,還要苦上百倍,還要詭異千倍。
“呸!呸呸!”
柳姨娘的身體在接觸到床沿的瞬間,本能地彈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
然而,已經晚了。
那藥汁仿佛有生命一般,順著她的喉嚨,滑了下去。
一股灼熱的、帶著撕裂感的刺痛,從她的喉嚨開始,一路向下,直沖胃腑。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至極的慘叫,從柳姨娘的喉嚨里爆發出來,那聲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她雙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臉上那副悲痛慈母的面具早已碎裂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因極致痛苦而扭曲的猙獰。
“水……水……辣……好辣……”
她含糊不清地嘶吼著,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油鍋的魚,在地上瘋狂地翻滾、抽搐。
王媽媽和另一個婆子都看傻了。
她們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前一刻,她們還在為即將到來的勝利而沾沾自喜。
下一刻,她們的主子,就莫名其妙地喝下了那碗本該送陸夭夭上路的毒藥。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大小姐……真的會妖術?!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鉆進了她們的腦海,讓她們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王媽媽看著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柳姨娘,又看了看床上那個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的陸夭夭,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心直沖天靈蓋。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姨……姨娘……不……不是我……是那只貓……是那只貓啊!”
柳姨娘此刻哪里還聽得進她的話。
她的腹中,如同有無數把燒紅的刀子在瘋狂攪動,那股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意識都開始模糊。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一只顫抖的手,指向床上那個安安靜靜躺著的罪魁禍首。
她想說“是她害我”。
她想說“快殺了那個小賤人”。
可她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
最終,她眼中的怨毒與不甘,都定格在了臉上。
身體猛地一抽,頭一歪,便徹底暈死過去。
房間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那只闖了禍的黑貓,早已不知所蹤。
以及,床頭那盞昏黃的燭火,靜靜地搖曳著,仿佛一個冷漠的看客,見證了這出荒誕至極的鬧劇。
而躺在床上的陸夭夭,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在深沉的昏迷中,她感覺那股將她拖入地獄的冰冷和灼熱,似乎……正在緩緩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柳姨娘的倒下,像是一道驚雷,將靜雅軒的夜徹底炸開了鍋。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
王媽媽最先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撲到柳姨娘身邊,聲音里充滿了驚恐和顫抖。
另一個婆子也嚇得面無人色,轉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尖叫:“不好了!來人啊!姨娘暈倒了!”
一時間,整個靜雅軒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混亂的境地。
腳步聲、呼喊聲、哭泣聲混雜在一起,將陸府的后院攪得天翻地覆。
很快,柳姨娘就被七手八腳地抬回了她自己那富麗堂皇的錦繡閣。
府里的大夫,還有那個剛送走又被十萬火急請回來的孫大夫,全都圍在了柳姨娘的床前,一個個面色凝重,滿頭大汗。
而陸夭夭這邊,則因為主謀的突然倒下,暫時被人遺忘在了角落。
只有被關在柴房的春喜,聽到外面的動靜,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為自家小姐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