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瑞一路哭嚎著,帶著一身的尿騷味,像一顆小炮彈似的,直直地沖進了錦繡閣。
此刻的錦繡閣,早已不復往日的富麗堂皇。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藥味、香薰味,以及一種怎么也掩蓋不住的、若有似無的惡臭。
柳姨娘正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昨夜那場驚天動地的“一瀉千里”,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她現(xiàn)在渾身酸軟,連抬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腹中還時不時地傳來一陣陣雷鳴般的異響,讓她心驚肉跳。
她正閉目養(yǎng)神,就聽見自己寶貝兒子的哭嚎聲由遠及近。
“娘!娘啊!哇——!”
陸瑞一頭扎進柳姨娘的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柳姨娘被他撞得胸口一悶,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她強撐著坐起身,剛想開口安慰,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刺鼻的尿騷味。
柳姨娘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
“瑞哥兒,你……你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的味兒?”
她一邊說,一邊嫌棄地將陸瑞往外推了推。
陸瑞被推開,哭得更傷心了,指著自己濕漉漉的褲子,含糊不清地告狀:“娘!是陸夭夭!是陸夭夭那個賤人害我的!”
“她……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我……我就……”
“我就尿褲子了!”
說到最后四個字,陸瑞的哭聲更是響徹云霄,充滿了無盡的委屈和羞憤。
柳姨娘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間從心底燃起,直沖天靈蓋。
“什么?!”
她猛地坐直了身體,那雙本已黯淡無光的眼睛里,再次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又是陸夭夭!
這個小賤人,害得她“一瀉成名”,淪為全府笑柄還不夠!
現(xiàn)在,竟然又把魔爪伸向了她唯一的兒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柳姨娘氣得渾身發(fā)抖,也顧不上自己身體的不適,掙扎著就要下床。
“王媽媽!扶我起來!我倒要親自去問問,她陸夭夭是何居心!竟敢如此欺辱我兒!”
旁邊的王媽媽早已被昨夜的變故嚇破了膽,此刻聽到要去靜雅軒,腿肚子都開始打顫。
“姨……姨娘,您身子還沒好利索,要不……要不等您好些了再去?”
她現(xiàn)在是真怕了那個邪門的大小姐了。
“等什么等!”柳姨娘厲聲喝道,“再等下去,我兒都要被她給克死了!”
她一把推開王媽媽,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強撐著站了起來。
她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又命人點了大量的熏香,試圖掩蓋住自己身上的異味,然后便帶著一眾丫鬟婆子,氣勢洶洶地朝著靜雅軒殺了過去。
當柳姨娘拖著病體,再次踏入靜雅軒的院子時,陸夭夭正悠閑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輕輕晃蕩著。
她換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襯得她那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瑩潤如玉。
微風拂過,吹起她的發(fā)絲和裙角,整個人看起來,不像是凡塵中人,倒像是隨時會乘風歸去的仙子。
柳姨娘看到她這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再想想自己和兒子的狼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陸夭夭!”
她厲聲尖叫,聲音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嘶啞,卻依舊充滿了怨毒。
陸夭夭從秋千上跳下來,轉(zhuǎn)過身,看著柳姨娘那張蠟黃的臉,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驚訝的表情。
“哎呀,是姨娘啊。”
她快步迎了上去,關(guān)切地說道:“姨娘的身子好些了嗎?怎么不在房里好生歇著,這般吹風,若是再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她這副“關(guān)心”的模樣,落在柳姨娘眼里,卻成了最惡毒的諷刺。
“你少在這里假惺惺!”
柳姨娘指著她的鼻子,怒罵道:“我問你!你剛才對瑞哥兒做了什么?!”
“他好端端地來給你請安,為何會……會那般狼狽地跑回去?!”
陸夭夭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一臉的茫然。
“姨娘,您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啊。”
“瑞弟剛才來,說是要替姨娘教訓我,還想動手打我。”
她頓了頓,露出一副委屈又后怕的表情。
“我不過是拉住了他的手,勸他要保重身體,切莫動氣。”
“誰知……誰知瑞弟許是早上水喝多了,一時情急,就……就沒忍住。”
“姨娘,這可怪不得我啊。”
她三言兩語,就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柳姨娘被她堵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臉都憋青了。
“你……你胡說!若不是你對他用了什么妖法,他怎會當眾出丑!”
“妖法?”陸夭夭聞言,輕笑一聲,那笑聲清脆,卻帶著一絲冷意。
“姨娘,這青天白日的,您可莫要胡言亂語。”
“若說妖法,我倒也聽說了些奇聞。”
她上前一步,湊近柳姨娘,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幽幽地說道:
“我聽說,昨夜姨娘您在房中,也是‘神功’大發(fā),驚天動地,一瀉千里呢。”
“不知姨娘,又是中了誰的‘妖法’?”
這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了柳姨娘最痛的傷口上。
柳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看著陸夭夭那雙清澈見底,卻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心底深處,瘋狂地滋生蔓延。
昨夜之事,太過詭異。
她誤食毒藥,本該一命嗚呼,卻只是拉了一夜的肚子。
而本該死去的陸夭夭,卻奇跡般地康復了。
這一切,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門。
難道……難道真的是她?
是她用妖法,將自己的厄運,轉(zhuǎn)移到了自己和兒子身上?
這個念頭,像一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她的理智。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
“你……你……”
柳姨娘指著陸夭夭,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她心神大亂,驚恐萬狀之際。
她那不爭氣的肚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波動。
“咕嚕嚕——”
一陣熟悉的、響亮的、不祥的雷鳴聲,再次從她的腹中,清晰地響了起來。
柳姨娘的臉色,瞬間大變。
那股熟悉的、洶涌的、勢不可擋的感覺,又來了!
她再也顧不上什么質(zhì)問,什么報仇了。
保住最后的顏面,才是當務之急!
“我們走!”
柳姨娘尖叫一聲,也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了,提著裙子,夾著雙腿,用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那速度,比來的時候,快了十倍不止。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們,也連忙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
一群人,來時氣勢洶洶,去時,卻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
陸夭夭站在原地,看著她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發(fā)燦爛。
她對著柳姨娘的背影,輕聲地、真誠地“祝福”了一句。
“姨娘,您慢走,千萬別摔著。”
“愿您……一路‘通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