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內,燈光明亮,但外面的天氣依舊惡劣,灰青厚云低垂,狂風不減,暴雨如注。
裴玉工作狀態中沒分心,等快到下班的時間,才發現外面這雨一點沒見小,甚至愈演愈烈。她怕沒車回家,提前叫車,平時幾秒鐘就有人接單的軟件,今日格外靜悄悄。
她隔幾分鐘看一眼,眉心越蹙越緊。她沒錢買車,平時要么打車要么坐地鐵。但最近搬家離公司很近,離地鐵站有點繞路,不如打車方便。
等到下班時間,軟件都沒回應。裴玉下樓,準備在路邊隨機攔一輛。可她剛出去,撐開的傘就被大風嗖的一下卷上去,整個傘身都變形。容不得浪費時間,她一點點把傘掰正,抵著大風吹來的方向,稍微躬著身子才能穩穩往前走。
積雨很深,被風卷起的水浪噼里啪啦地澆在裴玉裸露的小腿上,又涼又臟。她顧不上,現在就想趕緊找輛車回家避險。
往前走幾步,手里的手機突然響鈴,在此危急時刻,像天籟一般。以為是有車接單,裴玉趕忙聽電話。
熟悉的低冷聲音響起:“花壇前面那輛車是我,但我過不去,你小心點過來。”
天氣太糟糕,交通十分擁堵,他之所以沒有早早聯系裴玉,就是因為無法斷定能不能趕在她叫上車之前過來,怕她多等。沒想到,還是趕上了。
裴玉循聲看去,果然看到一輛車打著雙閃。
她連連應聲:“好的,我現在就過去?!?/p>
裴玉加快腳步,蹚著聚成小河的雨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過去。她的鞋子全毀了,小腿也濕透,連帶裙擺都被洇深了顏色。
打開車門,她神態有些窘迫:“我身上太臟了,你拿什么東西墊一下座椅吧……”
他寧愿抱著體量大的狗狗上車,都不愿讓走過路的狗爪碰座椅,她現在這樣,不敢隨便亂坐。
豈料,梁靖森蹙著眉看她:“我嫌過你嗎?”
“……”
好像沒有。
裴玉收傘,蔫蔫地上車。但動作還是很拘謹,腰板挺得特別直,一只手緊緊攥著扶手,渾身上下除了屁股實實地坐著椅子,沒有任何一處放心地碰到他的車。
前面又停紅燈,梁靖森什么都沒說,轉身大掌按上她的肩,把她瓷實地抵進座椅里。女人剛剛還繃直的腰,瞬間癱軟,被他嚇得躬著身子坐下去。
裴玉亂了氣息:“嚇我一跳……”
腿上就丟過來一件寬大的男人外套。
梁靖森冷著嗓子道:“老實坐好?!?/p>
“……”
裴玉只敢偷偷瞪他,但也沒有拒絕他的衣服。剛剛外面那風吹得她好冷,正需要暖一暖。她把外套穿在身上,緊緊裹住自己冰冷的身子,霎時間,他身上那股清雅的香水味把她牢牢吞沒,兩人在車內的氣息同化。
平日所用車程在今天多了一倍。
裴玉下車時,屁股都有點麻,在車庫里跺了跺腳緩解。梁靖森的外套給她,身上只剩一件絲質的黑色襯衫,還微微敞著兩顆扣子,露出冷白一片的鎖骨。
嘚瑟。
裴玉看著那處白皙,語氣古怪:“不冷嗎?”
梁靖森沒察覺她目光注視之處,回道,“不冷。”
“……”
裴玉努了努嘴,跟著他去坐電梯。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以兩人的關系,現在被他帶到家里是不正常的。
進門,吹雪和莉莉熱情地跑過來。
裴玉身上都是雨水,腿上還噴濺了泥點,不敢碰狗,尖叫著和她們溝通:“乖乖乖,別碰媽媽,媽媽被雨淋了,要先洗澡的哦。你們先自己玩,我等會就來陪你們……”
梁靖森在后面進門,看著她被狗嚇得皺眉往門板另一角縮的慫樣,眼尾上揚,嘴角彎起:“你們倆老實點,就這一個媽,別把她嚇死。”
“……”
裴玉捏緊了拳頭。
最后,兩只狗被梁靖森抱走,送到客廳。小姐妹倆還算聽話,沒再跟著裴玉亂跑,乖乖玩了起來。
他指著走廊里面的一個方向:“你可以去客臥洗澡,里面什么都有。”
裴玉現在這樣確實不方便亂走,乖巧哦了聲??僧斔娴淖哌M客臥,眼前的一切驚得她說不上話。這房間裝修得太過女性化,步入式衣柜和化妝臺款式淡雅精致,窗簾和床上用品的風格都很清新粉嫩,和她家里的顏色很像。
倒不如說,更像當年他們一起住過的公寓,
裴玉鬼使神差地走到化妝臺前,看清上面種類繁多但擺放整齊的化妝品,都是她愛用的牌子。她又打開衣柜,里面衣服琳瑯滿目,無論裙裝還是薄衫長褲,都按照顏色分類擺放得規整,也都是她當年喜歡的風格。
現在是因為工作,她很多打扮偏商務,但大學時候,她喜歡御姐風的東西,同學們人好,半開玩笑地夸她是冷艷美人,她樂然接受,并在打扮上保持這種形象。
沒想到,這么多不成體系的東西,梁靖森都記得細致清楚。
她胸口涌上無數酸澀,鼓脹得難忍動容,走進浴室。洗手臺上的洗浴用品,和她現在家里所用一模一樣。曾經有段時間,他們住在一起,經常使用對方的洗發水和沐浴露,身上的味道同化得非常嚴重。
她很喜歡這種小巧思上的重合。
才會為了穿情侶款會買很多自己不算愛的運動品牌。
六年前她在他身上想索求的情緒價值,如今穿越時間,成功在她的生命中展現。這種滋味并不壞,她很喜歡,喜歡被在意,喜歡被記住有關于她的點點滴滴。
裴玉看著鏡子中紅了眼圈的自己,嘴角不受控地勾起。她點點頭,像是在認定什么,也像理順了心里的情感邏輯,脫衣服洗澡。
梁靖森洗澡很快,出來后,給住在對門的家政阿姨打電話,讓她過來做晚飯。他家的冰箱很大,里面食材應有盡有,都是他中午回來買好的,準備和裴玉一起共進晚餐。
阿姨擺桌做飯,梁靖森拿出原汁機,放了一些水果和羽衣甘藍,想讓裴玉喝點健康的東西。他習慣了喝咖啡,磨了杯拿鐵。
裴玉身子有點冷,洗了好久,才從浴室出來。梁靖森的照顧非常體貼,房間里有干凈的內衣褲和睡衣,一點沒讓她窘迫。但畢竟是在他家里,她也不算放松,小碎步地跑出來,到餐廳找他。
眼前一幕比客臥還夸張。
偌大一張長桌,上面擺滿了豐盛的晚餐,火鍋燒烤應有盡有,還有海鮮,和很多顏色鮮亮切塊精致的小水果。但更讓她詫異的,是兩個放在一起的杯子。很明顯是情侶款,一個粉,一個藍。前面的裝著綠色果汁,后面的是濃郁的咖啡。
裴玉瞳孔緊縮,唇角抿起,慢慢走過去。
梁靖森遞給她一杯白水:“熱的,先喝點再吃飯?!?/p>
裴玉驚得失了反應。
他一個連生病都不愛吃藥的性格,竟然也信熱水這一套。默了默,她才伸手接過,心口跳動失了節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