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帶來一股自然的荒涼。
裴玉站在律所落地窗前,看外面被雨色吞沒的城市,霧蒙蒙一片。眼看就快到下班時間,同事以為她擔(dān)心等會兒不好打車,熱心幫忙:“Irene,不用擔(dān)心,我可以順路送你回家?!?/p>
溫柔的女聲喚回裴玉的思緒,她轉(zhuǎn)頭對女律師笑笑:“謝了,但應(yīng)該會有人來接我?!?/p>
同事挑眉:“原來已經(jīng)有護(hù)花使者了?!?/p>
裴玉這次沒避諱談私人話題,嗯了聲:“我愛人。”
愛人。
是個美好的詞匯。
同事笑著頷首:“真好?!?/p>
下班時,外面的雨越來越大,裴玉又被打濕褲腿,但這次她沒再矯情,迅速鉆進(jìn)梁靖森的車?yán)铮吭谧紊洗蟠瓪猓骸皠倓偢吒男铧c(diǎn)插進(jìn)井蓋孔里,嚇?biāo)懒恕?/p>
梁靖森給她遞去毛巾:“擦擦?!?/p>
“好,謝謝。”
裴玉躬身擦著小腿上噴濺的雨水和泥點(diǎn),就覺得高跟鞋里灌進(jìn)雨水,濕乎乎的,特別不舒服。她直起身,剛想問可不可以光腳,腿上就被放下一雙嶄新的拖鞋。
她眸色怔住,反應(yīng)過來,滿眼驚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穿了高跟鞋?”
梁靖森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規(guī)律地敲打,懶懶道,“我會看天氣預(yù)報(bào),知道今天中雨。不像某人,只會拿手機(jī)工作。”
“……”
干嘛陰陽怪氣她?
裴玉嘁了聲,彎腰換鞋。
期間,梁靖森一直沒有發(fā)動車子,靜靜等她。等裴玉再起身,她小臉還皺著,沒好氣道,“走吧。”
嗔怪的語氣聽笑了梁靖森。
他重新啟動車子,看著不在意,余光卻不時落在旁邊賭氣的女人臉上。裴玉同樣也在悄悄打量他,就發(fā)現(xiàn)他在偷看,心中那點(diǎn)怨氣瞬間消了,噗嗤一聲笑出來:“干嘛!你和我好好說話!”
梁靖森唇角上揚(yáng),嗓調(diào)含著笑:“我怕你雨天穿高跟鞋崴腳?!?/p>
“……”
裴玉突然斂笑,看著無比正經(jīng):“你就應(yīng)該下車來背我,這樣我褲子不會濕,也不會崴腳?!?/p>
車廂倏地陷入沉默。
兩秒后,梁靖森低沉的聲音響起:“行,這可是你要求的,別等我真進(jìn)去背你,你又不好意思。我可不會放你下來?!?/p>
“……”
裴玉初生牛犢不怕虎:“誰怕你?!?/p>
梁靖森笑著點(diǎn)頭:“你可以開始求雨了。”
“……”
裴玉扭開臉,她就不信接下來這兩天還下雨,只要熬過這幾天,他事多工作忙,肯定就把她胡謅的一句話忘記了。想到這種可能,裴玉竊喜,嘴角得意翹起。
嗯?
她剛剛是看到什么?
裴玉猛地回頭,看向男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她喉間滾了滾:“你什么時候喜歡戴飾品了?”
梁靖森腕間多了一條玉鐲。
和他平日西裝革履的裝扮搭配,倒是低調(diào)不俗,別有一番東方儒雅之美。
被問及,梁靖森不經(jīng)心地說:“愛美之心。”
“……”
裴玉不信。
她以前又不是沒給他買過項(xiàng)鏈?zhǔn)宙湥说截浤翘毂凰笾浦嚧鬟^,之后根本沒在碰過,他的審美就不在這上面。
想了想,她有點(diǎn)沒自信:“這是翡翠還是和田玉?”
借等紅燈,梁靖森轉(zhuǎn)頭看她,眼神莫名灼熱:“是你?!?/p>
“……”
裴玉心頭一顫:“正經(jīng)點(diǎn),和你認(rèn)真說呢……”
就見梁靖森唇角上揚(yáng)的弧度越發(fā)明顯,他收回目光,正色道,“玉,聽說養(yǎng)人。”
“……”
裴玉無語地笑了。
片刻后,她小聲道,“其實(shí)你還挺戀愛腦的……”
她甚至覺得,他再這樣發(fā)展下去,很容易把她的名字或者肖像畫文在身上做紀(jì)念,想想就肉麻。
裴玉搓搓裸露的胳膊。
梁靖森瞥見她的反應(yīng),心中嘗到一點(diǎn)郁悶,摸了摸那條玉鐲,慢慢平復(fù)涌動的情緒。旋即,他口吻惡劣:“情侶款,你的在家里,我們一起做戀愛腦?!?/p>
聞言,裴玉即刻拒絕:“我不戴,上班敲電腦硌手?!?/p>
她連珠珠的手串都不戴了。
不舒服。
尤其玉石翡翠這一類,她更怕磕碰。
女人拒絕得太快了,好像很嫌棄,梁靖森把自己哄好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他沒再說話。
察覺到氣氛的凝滯,裴玉轉(zhuǎn)頭看他,想安慰,但她突然想到以前,她給他買,他也不接受,現(xiàn)在讓他感同身受一下她當(dāng)時的委屈,也沒關(guān)系。
裴玉就沒主動破冰。
安靜一路,她跟著梁靖森回家吃飯。
原本以為他會因?yàn)樗龥]如他的意給她冷臉看,但是沒有,他一如來接她時體貼,叫阿姨過來準(zhǔn)備大餐,又親手給她放了洗澡水。
“你先泡澡,我開個語音會議,等會一起吃飯?!?/p>
梁靖森抬手想捏她的臉,突然又止住。
裴玉眼睜睜看見他收手的動作,心里都明白,他還在受情緒牽扯。她沒答應(yīng)他接受手鐲,但抬手攥住他外套下擺,留住他腳步。
梁靖森以為她有事,轉(zhuǎn)過身。
就被一片溫軟的唇堵住嘴。
裴玉踮腳吻他,輾轉(zhuǎn)得細(xì)膩,柔情滿滿。梁靖森還沒從驚訝中反應(yīng)過來,女人已經(jīng)退開,她抬手搓搓他濕潤的下唇,眼皮浮著羞澀的粉意:“沒有不愛你,別不開心。”
她發(fā)現(xiàn),她還是不如他當(dāng)年心硬。
她不想自己的愛人胡思亂想。
梁靖森感覺自己唇上泛起麻酥的電流,很熱,感受得很真實(shí)。他抬手給她看:“沒不開心,手濕,怕你嫌棄,不讓碰?!?/p>
“……”
裴玉深吸一口氣,白哄了?!
她僵住的表情特別明顯,梁靖森瞬間懂了她那個出其不意的吻,原來是在哄他。笑了笑,他追過去在她唇上重重親了口,發(fā)出響亮的啵聲。
裴玉的臉騰地爆紅,抬手捂住嘴唇,眼神嬌嗔:“誰準(zhǔn)你親我了!”
梁靖森強(qiáng)勢拉開她的手,又親一口。
“?!?/p>
“梁……”
“?!?/p>
“梁靖……”
“?!?/p>
“梁靖森你……唔……”
啄吻變?yōu)樯詈淼臐裎?,裴玉被他摟著腰壓在門板上,喉間和他耍鬧的聲音都化為含糊嗚咽。她整張臉?gòu)善G透紅,眼中噙著楚楚可憐的霧氣,快被親哭了。
梁靖森才戀戀不舍地放過她。
裴玉大口喘氣,終于罵出聲來:“臭流氓……”
梁靖森舔舔被她咬得發(fā)麻的唇,眼神幽暗,笑得恣意:“等我開完會,讓你感受感受什么是真流氓?!?/p>
“……”
裴玉慫相暴露,瞬間噤聲。
夜深,室內(nèi)的曖昧聲音終于緩下。
裴玉累得睜不開眼,卻又想去洗手間。她拖著酸軟的身子翻身下床,回來時,困倦的感覺淡了淡,感官更敏感。她聞到從窗縫里鉆入的雨味,格外醒腦,眸色都隨之清明。
站到窗邊,她發(fā)現(xiàn)停了的雨又開始滴滴答答地下起來。
“梁靖森……”
靜靜看了會雨,她喊躺在床上的男人。
對方?jīng)]有應(yīng)聲。
裴玉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并沒睡,甚至還拄著腦袋,一臉興致地看著她背影。
顧不上和他鬧,她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聽,是什么聲音?!?/p>
梁靖森配合她搭腔:“什么聲音?”
裴玉嘴角翹起:“下雨了。”
又下雨了。
但我們不要被雨季困住。
這是收獲的季節(jié)。
那些被雨水洇透的回憶落定抽穗。
她終于讀懂荒原盡頭,那雙眼睛里的春秋。他不是高山,不是孤島,他是一片雪,落進(jìn)火焰,將愛意燒穿漫長冬季。
她有幸,聽雪灼燒。
——(正文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