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塔隱在路旁橡樹的陰影中,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五分鐘后,那個艾略特,將由司機駕駛著邁巴赫S600,沿著這條蜿蜒的鄉(xiāng)間小路,從森林深處的私人俱樂部返回別墅。
他選擇的伏擊點是這段道路的制高點,透過瞄準鏡可以清晰捕捉每一個從山彎處現(xiàn)身的車輛輪廓。
那輛邁巴赫并非防彈型號,作為警界高官之子,乘坐防彈車未免太過招搖,也實在沒有必要。
貝塔保持著靜止,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巖石。成群的蚊蟲在他耳邊嗡嗡盤旋,甚至有幾只落在了他的睫毛上,但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遠處的林間公路盡頭,兩束車燈刺破夜幕,在層層疊疊的樹影間時隱時現(xiàn)。
萬籟俱寂的森林中,那輛疾馳的豪車輪胎碾過柏油路面的聲響越來越清晰,沙沙的胎噪混合著引擎低沉的轟鳴,正以穩(wěn)定的頻率向這個方向逼近。
貝塔緩緩抬起毛瑟步槍,槍管驚散了周圍盤旋的蚊群。
瞄準鏡中的菱形預(yù)瞄框隨著他均勻的呼吸節(jié)奏,像收縮的瞳孔逐漸收攏。
遠處引擎的轟鳴越來越近,菱形框在鏡中持續(xù)縮小。當那輛黑色邁巴赫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彎道,車燈筆直地刺破夜幕時,已精確收縮到黃豆大小。
貝塔在兩次呼吸的間隙扣動扳機。
擰著開孔濾清器的槍口只發(fā)出“噗“的一聲悶響,如同拳頭砸進棉花。這微弱的槍聲還未在林間傳開,就被濃密的樹影吸收殆盡。
疾馳的邁巴赫前擋風玻璃突然炸開一個完美的圓孔。
駕駛座上的保鏢身體猛地一震,眉心處綻開一朵血花。他后仰時右腳仍死死踩在油門上,導(dǎo)致失控的豪車向左急轉(zhuǎn),車輪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尖嘯。
車身尚未完全沖出路面,就以四十五度角狠狠撞向路邊一棵百年橡樹。
“轟“的一聲悶響,整個車頭瞬間扭曲變形,引擎蓋像紙片般皺起,防凍液與汽油混合的白煙從縫隙中嘶嘶滲出。
變形的車架卡在樹干間,如同一只被釘住的金屬甲蟲。
后座上的艾略特因自己的謹慎撿回一條命。
即便在后排,這個惜命的年輕人也習慣性地系了安全帶。此刻他雖被爆開的安全氣囊撞得頭暈?zāi)垦#辽龠€完整地留在車內(nèi)。若是像多數(shù)人那樣在后排不系安全帶,恐怕貝塔現(xiàn)在得舉著手電在灌木叢里尋找這位公子哥飛出去的殘肢了。
貝塔拔出匕首,利落地割斷纏繞在艾略特身上的安全帶。他左手揪住對方后衣領(lǐng),像拖麻袋般將這位公子哥拽出變形的車廂。
艾略特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當看清眼前持槍的蒙面人時,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機械般地扭頭看向身后扭曲變形的邁巴赫,又觸電般轉(zhuǎn)回來,后背死死抵住粗糙的樹干。他的皮鞋在落葉堆里徒勞地蹬踹,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陷入樹干里似的,盡管退無可退,求生的本能仍驅(qū)使著他不斷向后蠕動。
艾略特,這位顯然接受過專業(yè)危機談判訓(xùn)練的官二代,立刻啟動了他的應(yīng)急話術(shù)。
盡管牙齒還在不受控制地打顫,他仍強作鎮(zhèn)定地拋出籌碼:“現(xiàn)...現(xiàn)現(xiàn)金!車里有一百萬英鎊現(xiàn)金!我沒看到你的臉,我發(fā)誓,你戴著頭套,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
他急促地吞咽了一下:“一百萬英鎊馬上就能給你...再多的話...“
他的眼珠快速轉(zhuǎn)動著:“就需要家里四處借用了,而且大概...要半個月左右...“
頭套下傳來貝塔一聲輕笑。
一百萬立即可取的現(xiàn)鈔,對比需要驚動蘇格蘭場高層、甚至可能引發(fā)全國搜捕的巨額贖金,這筆賬再簡單不過。
若是尋常劫匪,此刻怕是要歡天喜地拎著錢箱逃之夭夭了。可惜艾略特遇到的是貝塔,這個蒙面人不是劫匪。
貝塔用改變過的聲線說道:“你知道我是誰。“
艾略特顫抖的臉蛋上是疑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貝塔提示道:“尾款。”
艾略特的面部肌肉瞬間扭曲成一團,活像被揉皺的牛皮紙。先前強裝的鎮(zhèn)定蕩然無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戰(zhàn)栗:“錢!我馬上付錢!“
他的手指痙攣地抓著樹干:“我發(fā)誓!我父親給的尾款還在賬戶里,現(xiàn)在就轉(zhuǎn)!立刻就能轉(zhuǎn)!“
“求求你...我現(xiàn)在就轉(zhuǎn)賬...“艾略特的聲音帶著哭腔,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瑞士、開曼...隨你指定哪個離岸賬戶...“
貝塔保持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再加一倍!我當場付雙倍!“艾略特的聲音陡然拔高,指甲深深摳進樹皮。
貝塔像欣賞實驗室的小白鼠般,靜靜觀察著這個年輕人從歇斯底里到崩潰的全過程。
整整三分多鐘,當艾略特終于癱軟下來,開始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時,他整張臉都扭曲著偏向一側(cè),甚至不敢用余光瞥向那支手槍。
貝塔長舒一口氣,他心情好的不得了。
微微俯身,貝塔用溫柔的語調(diào)輕喚:“嘿,艾略特...看著我,艾略特。“
艾略特死死咬住下唇,將嗚咽聲鎖在喉嚨里,顫抖著轉(zhuǎn)過頭來。
“F...“貝塔一字一頓地念著,每個字母都像在品嘗美味:“U...C...K...“
他最后提高音量:“FUCK!YOU!“
“噗!噗!噗!“三聲短促的悶響在林間炸開,又迅速被茂密的枝葉吸收。
消音手槍的槍口飄起幾縷若有若無的青煙,很快消散在潮濕的空氣中。
貝塔的射擊動作干凈利落,胸口兩發(fā),眉心一發(fā),整套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拖沓。
他走向那輛扭曲變形的邁巴赫,皮鞋碾過碎玻璃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后備箱蓋被掀開,鉸鏈發(fā)出金屬呻吟。一個黑色真皮行李箱靜靜躺在備胎槽里,如果那個官二代臨死前沒說謊,這里裝著現(xiàn)金。
貝塔單手提起沉重的箱子,箱體表面的鱷魚壓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走到懸崖邊緣,毫不猶豫地松手。行李箱沿著近乎垂直的巖壁翻滾墜落,金屬包角與巖石碰撞迸出零星火花。五秒后,遠處漆黑的河面炸開一朵慘白的水花,沉悶的落水聲在峽谷間回蕩。
貝塔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