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無影燈光如同冰冷的手術(shù)刀,切割著凌悅緊繃的神經(jīng)。汗水浸濕了無菌帽的邊緣,黏膩地貼在鬢角。手術(shù)臺上,病人的腹腔像一個被強(qiáng)行打開的、血肉模糊的魔盒,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死亡的陰影。她手中的止血鉗精準(zhǔn)地夾住一根洶涌噴濺的細(xì)小動脈,溫?zé)岬难簠s如同有生命般,瞬間浸透了紗布,沿著她的指尖蜿蜒流下,帶著生命流逝的粘稠與絕望。
“血壓驟降!80/40!還在掉!” 巡回護(hù)士的聲音尖銳地刺破緊繃的空氣。
“快!加壓輸血!再來兩個單位的O型!” 凌悅的指令又快又急,聲音卻異常穩(wěn)定,這是無數(shù)次與死神拔河磨礪出的本能。她俯身,視野里只剩下那片翻涌的血紅和脆弱搏動的臟器。腎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時(shí)間被拉長,每一秒都重若千鈞。
就在她準(zhǔn)備再次探查深部出血點(diǎn)時(shí),異變陡生!
“嘀——嘀嘀嘀——嘀————————”
心電監(jiān)護(hù)儀那代表生命律動的曲線,在尖銳刺耳的警報(bào)聲中,猛地拉成了一條絕望的直線,毫無起伏。手術(shù)燈管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電流嗡鳴,光線瘋狂閃爍,如同瀕死者的抽搐。凌悅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巨大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耳邊只剩下那單調(diào)、宣判死亡的“嘀——”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轟鳴。
劇痛!
是那種從靈魂深處炸裂開來,再狠狠碾過每一寸血肉骨骼的劇痛。凌悅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破風(fēng)箱般的嘶啞聲,仿佛吸進(jìn)去的不是空氣,而是滾燙的沙礫和鐵銹。
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上浮,撞碎一片混沌的黑暗。首先復(fù)蘇的是嗅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草藥苦澀嗆人的氣息,底下還翻涌著泥土的腥氣、獸皮濃重的膻臊,以及一種腐爛的、屬于死亡邊緣的甜膩。這股混合的味道粗暴地塞滿了她的鼻腔和肺部,像無數(shù)根鋼針在穿刺。
視覺緊隨其后,艱難地聚焦。頭頂不是冰冷的無影燈,而是低矮、粗糙的原木頂棚,覆蓋著顏色灰敗、邊緣卷曲的獸皮。光線極其昏暗,僅靠角落里一堆將熄未熄的篝火余燼提供著微弱、搖曳的紅光,在凹凸不平的土墻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空氣潮濕陰冷,帶著地底深處的寒意,穿透了身上單薄粗糙的織物,直往骨頭縫里鉆。
她——不,是他——想動,想坐起來。胸口傳來的劇痛瞬間讓他眼前發(fā)黑,幾乎再次昏厥。他顫抖著、不受控制地抬起一只手,想按住那痛楚的來源。指尖觸到的,是堅(jiān)硬、平坦的胸膛?布料之下,是結(jié)實(shí)但此刻極度虛弱的肌肉輪廓,沒有記憶中熟悉的柔軟弧度。
陌生的觸感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了他混亂的意識。
他猛地低下頭,視線艱難地聚焦在自己抬起的手上——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比記憶中大了不止一圈的男性手掌!皮膚粗糙,指腹帶著明顯的薄繭,手背上幾道猙獰的舊疤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扭曲的蚯蚓。指甲縫里還嵌著深色的泥土和干涸的暗紅血漬。
“不” 一個破碎的、屬于男性聲帶的低沉嘶啞聲音從他喉嚨里擠出,帶著極致的恐懼和茫然。這聲音陌生得可怕,像砂紙磨過朽木。
幾乎是本能的,那只陌生的、巨大的男性手掌帶著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猛地探向身下!
觸手所及,是男性獨(dú)有的生理構(gòu)造!
“呃嘔——!”
強(qiáng)烈的眩暈和排山倒海的惡心感瞬間將他淹沒!胃部劇烈痙攣,他猛地側(cè)過頭,干嘔起來,卻只吐出幾口酸澀的膽汁。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角、脊背瘋狂涌出,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料,帶來刺骨的冰涼。這不是她的身體!這不是凌悅!手術(shù)室死亡那冰冷的聲音。
“綁定成功能量場適配靈魂通道穩(wěn)定”
一個毫無感情的、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幽靈的低語,直接在他瀕臨破碎的意識深處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更加清晰,帶著某種確認(rèn)?
“凌淵,凌淵大人,巫醫(yī)大人” (一個模糊、帶著哭腔的女聲碎片)
“藥草最后一株凝血草也用完了” (一個蒼老、焦慮的男聲)
“狼族!那群該死的畜生!斷了我們通往月光谷的路!那是唯一能采到清靈草的地方!沒有清靈草,戰(zhàn)士們的傷怎么辦?幼崽的高熱怎么辦?” (一個粗嘎、充滿憤怒的咆哮)
“墨陽族長他,他為什么還不派人去接應(yīng)圣女阿璃?禁地邊緣太危險(xiǎn)了!阿璃大人已經(jīng)逾期一天了!萬一” (一個壓抑、充滿擔(dān)憂的低語)
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強(qiáng)行灌入的滾燙鐵水,混合著不屬于她的認(rèn)知和情感——狐族部落的衰敗、巫醫(yī)身份的尷尬、胸前致命爪痕的來源、藥草斷絕的絕望、狼族步步緊逼的兇險(xiǎn)、以及那個名字“阿璃”帶來的隱秘悸動與深深擔(dān)憂——在凌悅——或者說,此刻占據(jù)著這具名為“凌淵”軀殼的靈魂——腦中轟然炸開!
紛亂的信息如同千萬根鋼針在腦中攪動,劇痛、惡心、恐懼、茫然無數(shù)種情緒撕扯著凌悅的意識。她(他)蜷縮在冰冷潮濕的獸皮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徒勞地張著嘴喘息,試圖抓住一絲屬于“凌悅”的熟悉感,卻被這具名為“凌淵”的男性軀殼和殘酷陌生的獸人世界徹底吞沒。汗水和泥土混合著血污,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胸口的傷,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疼痛,提醒著他這地獄般開局的真實(shí)。
就在這時(shí)——
“嘩啦!”
支撐著帳篷入口的、一張粗糙厚重的獸皮簾子,被一只覆蓋著濃密褐色毛發(fā)、指甲尖利如同野獸爪子的大手猛地從外面掀開!
刺骨的寒風(fēng)裹挾著外面更加濃烈的原始?xì)庀⑺查g灌入,吹得篝火余燼猛地一暗,幾乎熄滅。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本就狹窄的入口,陰影如同實(shí)質(zhì)般將蜷縮在地的凌淵完全籠罩。來人穿著一件臟污的皮甲,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和一絲輕蔑。他的鼻梁有些歪斜,像是被打斷過,一雙黃褐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如同某種食肉動物。那目光像鞭子一樣抽在凌淵身上。
“喂!” 粗嘎沙啞的吼聲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飾的惡意,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響,“凌淵!沒死透就趕緊給老子爬起來!墨陽族長讓你立刻滾去議事棚!磨磨蹭蹭的,等著給狼族當(dāng)開胃點(diǎn)心嗎?” 說著,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已經(jīng)毫不留情地抓向凌淵的肩膀,力量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