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那聲嘶力竭,帶著血沫的“血洗部落!雞犬不留”如同最后的喪鐘,狠狠砸碎了幼崽帳篷內(nèi)短暫的、劫后余生的慶幸。絕望的死寂只維持了一瞬,隨即被更大的、如同海嘯般的恐慌徹底吞沒!
“狼族!狼族打來了!”
“黑石谷破了!前哨沒了!”
“他們要圣女!要所有藥草!”
“完了!全完了!部落要亡了!”
“跑啊!快跑啊!”
凄厲的哭喊,絕望的哀嚎,歇斯底里的尖叫瞬間充斥了整個部落。人群如同炸了窩的螞蟻,盲目地奔逃、推搡、碰撞。孩子被擠倒的哭聲,老人無助的呻吟,戰(zhàn)士徒勞的呵斥,混亂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死亡的陰影籠罩了每一個角落。
墨陽的臉色終于變了。那深潭般的平靜被瞬間打破,英俊的面容上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陰沉和凝重。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骨刃,刀鋒在搖曳的篝火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肅靜——!!!” 一聲蘊(yùn)含著靈力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瞬間壓下了部分騷亂。墨陽站在高處,銀發(fā)無風(fēng)自動,目光如電掃過混亂的人群,“戰(zhàn)士集結(jié)!老弱婦孺退入內(nèi)圈!狽石,組織人手加固柵欄!裂齒,帶人上哨塔!準(zhǔn)備死戰(zhàn)!”
命令一道道下達(dá),勉強(qiáng)維持住了部落最后的秩序。但恐慌并未消失,只是被強(qiáng)行壓制,化作了戰(zhàn)士臉上緊繃的肌肉、緊握武器卻微微顫抖的手,以及老弱眼中深不見底的絕望。靈力枯竭帶來的虛弱感彌漫在每個狐族戰(zhàn)士身上,他們手中的骨矛骨刀顯得那么脆弱,身上的簡陋皮甲在狼族的利爪面前如同紙糊。人數(shù)更是懸殊得令人窒息。
絕望的氣氛濃得化不開。沒有人相信他們能擋住兇名赫赫、數(shù)量龐大的狼族大軍。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個搖搖晃晃、卻異常堅(jiān)定的身影,撥開人群,走到了議事棚前的高臺下。是凌淵。
他后背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依舊在緩緩滲血,浸透了臨時纏上的、骯臟的繃帶,每走一步都在冰冷的地面留下一個暗紅的血腳印。胸口的舊傷更是讓他呼吸如同拉風(fēng)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和眩暈。醫(yī)療系統(tǒng)的警報在意識深處微弱卻執(zhí)著地閃爍著刺眼的紅光:【生命體征:瀕危!強(qiáng)烈建議靜臥!】。
但他站得筆直,慘白如紙的臉上,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兩簇在寒風(fēng)中燃燒的幽藍(lán)火焰,充滿了決絕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冷靜。那眼神掃過一張張絕望、驚恐、麻木的臉,最終定格在高臺上的墨陽身上。
“族長” 凌淵的聲音嘶啞,卻如同金鐵交擊,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空氣,“硬拼,我們毫無勝算,狼族兇悍,數(shù)量不明,士氣正盛,我們靈力枯竭,裝備簡陋,士氣低落,正面接戰(zhàn),必是全軍覆沒!”
他的話如同冷水潑頭,讓本就絕望的眾人更加心寒。狽石長老氣得胡子直抖:“住口!動搖軍心!你——”
“給我半天時間!” 凌淵猛地打斷狽石的呵斥,目光灼灼地盯著墨陽,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能制作一種‘煙障’,此物點(diǎn)燃,可生遮天蔽日之濃煙,辛辣刺眼,能阻敵視線,亂其陣腳,若能借風(fēng)勢,可阻狼族先鋒于黑石谷外至少半日,為我們爭取談判周旋,或轉(zhuǎn)移老弱婦孺的時間!”
“煙障”
“遮天蔽日的濃煙,辛辣刺眼?”
“這,這又是什么邪術(shù)妖法?”
“半天,狼族先鋒的爪子都快撓到柵欄了!哪來的半天?!”
“憑他,一個連自己都救不了的巫醫(yī)?憑什么信他?”
“就是,族長,別聽這廢物胡言亂語!他只會帶來災(zāi)禍!” 裂齒第一個跳出來,指著凌淵的鼻子厲聲斥責(zé),臉上滿是怨毒和煽動。
長老們更是炸開了鍋,激烈地反對、質(zhì)疑、嘲諷。恐懼讓他們本能地排斥任何未知的、聽起來像是“邪術(shù)”的東西。在他們看來,凌淵就是災(zāi)星,他的任何提議都包藏著禍心!
墨陽站在高臺上,俯視著下方那個搖搖欲墜、卻眼神銳利如刀的年輕巫醫(yī)。他深邃的目光在凌淵慘白的臉、滲血的后背、以及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上停留了許久。又掃過臺下族人臉上深重的絕望,掠過阿璃那因靈力枯竭而蒼白卻同樣充滿憂慮的俏臉。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重若千鈞。
遠(yuǎn)處,低沉、悠長、帶著嗜血?dú)庀⒌睦亲逄柦锹暎缤郎竦牡驼Z,穿透了部落的柵欄,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嗚,嗚,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連綿不絕,如同催命的鼓點(diǎn)敲打在心頭!大地仿佛都在隨之微微震顫!
這號角聲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慌再次抬頭!
墨陽的眼神劇烈閃爍了一下。他猛地抬手,壓下了所有的喧嘩和質(zhì)疑,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刃,直刺凌淵眼底:“凌淵!”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和毫不掩飾的威脅,“部落存亡,系于你手!族人生死,在你一念!本族長,給你半天時間!”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你需要什么?說!部落所有資源,任你調(diào)用!但若不成——” 墨陽的目光掃過凌淵后背猙獰的傷口,最后落在他臉上,那未盡之言如同懸頂?shù)睦麆κ〉拇鷥r,將是凌淵的生命,甚至更可怕的后果!
壓力如同山岳般轟然壓下!這是信任?不!這是絕境之下冰冷的賭博!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而堅(jiān)定的聲音響起:“我協(xié)助你。”
阿璃撥開人群,走到了凌淵身邊。她無視了父親墨陽瞬間變得深沉的注視,無視了裂齒等人驚愕、不解甚至嫉恨的目光。琉璃色的眸子直視凌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
“我的靈力雖已枯竭,” 阿璃的聲音清晰而穩(wěn)定,傳遍寂靜的場地,“但或許能勉強(qiáng)催化草藥的效力,加速‘煙障’的形成。” 這是她首次在所有人面前,公開地、毫無保留地站在凌淵這一邊!如同在死寂的冰原上點(diǎn)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凌淵看著阿璃那雙清澈卻無比堅(jiān)定的眼睛,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涌上冰冷的心頭,甚至?xí)簳r壓過了后背的劇痛。他沒有絲毫猶豫,迎著墨陽審視的目光,迎著遠(yuǎn)處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的狼族號角聲,用盡力氣,清晰地報出了一連串草藥的名字:“大量苦艾蘚,越多越好,帶鋸齒的暗綠色小草,氣味刺鼻!”
“腐苔,陰暗潮濕處腐爛的苔蘚,黑色粘稠,越多越好!”
“油脂草,葉片肥厚,搓之有滑膩感,生長在溪邊石縫!”
“辛辣根,根莖呈姜黃色,味道刺鼻辛辣,少量即可!”
“還有硝石粉,若有最好,沒有就用干燥的獸糞灰替代!”
“最后,大鍋,越多越好,架在上風(fēng)口,快!!!”
他所報出的草藥,大多都是部落里常見、甚至被視作無用、丟棄在角落的“垃圾”!這些名字,再次引起了族人的一陣騷動和不解。但在墨陽冰冷目光的逼視和阿璃無聲的支持下,沒有人再敢出聲質(zhì)疑。
“狽石!裂齒!按巫醫(yī)所需,即刻執(zhí)行!部落所有人力物力,聽他調(diào)遣!違令者,斬!”墨陽的聲音如同寒鐵交擊,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這道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間壓下了所有騷動,但也讓絕望的空氣中彌漫開一種更深的、孤注一擲的窒息感。
時間,如同指間流沙,部落的生死存亡,數(shù)千條性命,此刻全都系于凌淵這聞所未聞的“煙障”之上!
嗚——嗚——嗚!!!
遠(yuǎn)處,狼族的號角聲陡然變得密集、高亢,如同洶涌的潮汐連成一片,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瘋狂席卷而來!那沉悶的嗚咽,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即將繃斷的心弦上!大地仿佛都在隨之微微震顫!死亡的陰影,已至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