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娜十五歲。
噩耗頭一次的傳來。
“敗了!敗了?。。?!”
這個消息,不是之前那樣子,領主大人專門派人來到鎮(zhèn)子里面宣揚的消息。
而是某個士兵,在這個鎮(zhèn)子上入伍的某個人,身上衣服破爛不堪,全身都是污泥,人已經(jīng)變得瘋瘋癲癲,嘴里只會嘟囔這么一句話了。
當這個人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外面的時候,大家不知道他是哪家的人。只覺得是一個瘋子。
這個人就這樣子瘋癲了一會兒,就已經(jīng)咽氣了。
是有一兩個好心人,想著做一做好事,幫他洗去了身上的污穢,想著將他埋葬——結果發(fā)現(xiàn)是鎮(zhèn)子上的人。是去參軍的某個人。
這才通知了那家人前來辨認,確認了那個人的身份。
陰雨隨即籠罩在這昔日和平的小鎮(zhèn)。
“媽媽不用擔心,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有贏的時候就有輸?shù)臅r候。而且,或許只是這一個人在戰(zhàn)場上受到了刺激,變得瘋瘋癲癲,憑借本能跑了回來……他的消息不一定是對的?!?/p>
即便是在原來的世界,現(xiàn)代化的戰(zhàn)爭當中,也會出現(xiàn)前線和后方溝通出現(xiàn)問題,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情況,在這樣一個看上去像是中世紀的世界,又有什么奇怪的呢?當然……維娜這是非常樂觀的說法。
她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存在魔法……如果貴族們懂得怎么打仗,那么可以溝通信息的魔法一定是在軍中被使用的。
這種情況下——敗了,多半就是敗了。
維娜再一次關門,她已經(jīng)預感到,和平恐怕要離的很遠了。
在這樣的不安當中度過了兩周的時間。
真正的信息傳遞到了這個小鎮(zhèn)。
人類輸了。
人類明明已經(jīng)反攻到了魔族的領地,明明已經(jīng)逼近了所謂魔王的老巢,但是魔王出手了。
它以強大的個人力量,摧毀了人類的聯(lián)軍,摧毀了整個戰(zhàn)場。在那樣狂暴的力量之下,人類甚至沒有辦法組織起來有序的撤離,指揮官陣亡,軍團潰散,明明一路贏了過去的軍團,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直接被魔王打散……之前那個人能夠跑回來,大概是因為他運氣還可以。
更多的人,可能當場就死了,也可能在逃亡的過程中死了,也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里——對于人類而言,這是一場極為慘重的失敗。
唯一的好消息是,魔王似乎并沒有主動出擊。
而是在重新整肅魔族,整肅魔族的軍團,顯然,即便是個人的武力超群,戰(zhàn)爭的失敗并不能夠被掩飾,魔王雖然憑借自己個人的力量兜底,但這并不利于他支配世界——如果軍隊自身沒有足夠的力量,那么即便是他魔王親自打下一座又一座城市,人類這邊只需要避開魔王的所在,然后去攻打別的城市,就消耗你魔族的有生力量,魔王或許也不太能夠承受。
所以,這一戰(zhàn),即便是魔王“贏了”。它也派人主動接觸了各大王國,打算和各大王國簽下和平協(xié)議。
誰都知道,這個和平協(xié)議不過是一張廢紙……但是幾個國家的聯(lián)軍已經(jīng)證明了——魔王現(xiàn)在想要打仗雖然不太行,但是如果守在魔族的地盤上,人類是打不進去的,除非人類有對付魔王的手段。
當然,還有些謠傳說這一波人類能夠贏是因為魔王在攻打其他種族,然后沒想到正面戰(zhàn)場人類這么勇,于是迫不得已從前線回撤,擊敗了這邊的人類……所以是人類和其他幾個種族聯(lián)合起來共同與魔王進行談判。
維系世界的和平。
即便是小鎮(zhèn)上都有如此眾多的傳聞,如今的世界局勢不言而喻。
但這對于維娜母女,其實都不重要,她們關心的事情只有……維娜的父親是否能夠平安歸來。
又兩個月,春天都要過去的時候。
好不容易收攏的“殘部”歸來。
維娜的父親并不在其中。
直到這個消息的當天,她的母親就已經(jīng)病倒了。
“母親,您不用過于憂心父親的事情,就像是他們回來的人說得那樣,好多人跑散了。說不定父親也是跑到了他自己找不到路的地方,要在別的地方站穩(wěn)腳跟,然后才能夠想回來的辦法?!?/p>
她如此安慰自己的母親。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稅收又調(diào)整了回去,各大種族和魔族簽訂的和平條約正式發(fā)揮作用——小鎮(zhèn)的祥和并沒有被打破,除開這些有親人死在了戰(zhàn)場上的家庭。
維娜陷入了猶豫當中。
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想辦法去搞和治療相關的魔法。但是她卻又比誰都清楚,母親的問題并不是身體,而是內(nèi)心。
即便是用對應的魔法把她治好,要不了幾天,她的身體狀況也會重新變差。
她很是茫然。
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多少是有些興奮的,畢竟當了一輩子死宅,突然之間穿越到有魔法的世界,難道還不大展宏圖?盡管很快她就意識到了那種事情和自己這種人是沒有關系的,她大概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變成外向的人,一輩子都當不了領袖。
她沒有那樣的魅力。
可是父母對自己很好。
恍惚之間,淚水已經(jīng)從眼角滴落。她拿起一個木塊——在她送給自己父親的那個木雕當中,她是留下了東西的。
那個像是火柴人一樣的木雕里面,記錄了自己在父親離開之前研究出來的魔法。
父親很愛自己,所以他一定會發(fā)現(xiàn)那個木雕當中藏著的魔法術式,那應該可以幫到他很多……
但那或許只是無意義的掙扎和努力。
魔王……
憑借自身的強大,戰(zhàn)敗了人類幾個王國的聯(lián)軍?甚至本身就在和幾個種族開戰(zhàn)?
多么夸張?
明明在各種小說動漫里面一般都只是墊子——即便是從未見過面,維娜卻也感受到了那份力量的強大和野蠻。
“母親……再等等……”
她要完成自己的魔法。
自己的母親既然是“心衰”。既然是因為內(nèi)心中的悲傷而變得虛弱,那么她必須要盡快的完成自己現(xiàn)階段的追求的最高術式。
能夠讓人抵達永恒的術式。
只要將這個術式完成,即便是母親的內(nèi)心無比哀傷,她也會活著,她也不會因為身體虛弱而死去!
維娜放棄了讀書的時間。
她每天照顧母親的吃喝拉撒,而后抽出兩個小時陪伴自己的母親說話——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都投入了魔法的研究當中。她強迫自己每天只睡四個小時。
少女那本來紅潤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變得消瘦,變得憔悴。
但是她的眼神變得越發(fā)富有力量。
仿佛那雙眼睛是以這個身體作為養(yǎng)料來成長的一樣。
這一年冬天,母親的聲音在維娜耳畔響起:“維娜,停手吧!”
“媽媽……”
“我雖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維娜,停手吧!”
母親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都要溫柔:“你是個好孩子,媽媽知道,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p>
維娜一直以來在母親面前藏著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抓著自己母親的手:“媽媽!你再堅持!只要再有一些時間,只要再有一些時間!我就可以!”
我就可以給你永恒的生命……
這個話到了嘴邊,維娜不知怎么了,她竟然感覺說不出來,尤其是在對上自己母親那溫柔的眼神的時候,她竟然覺得這是一種罪孽。
“維娜,我喜歡你父親。當我們結婚的那一天起,我們就許下約定,要陪伴著對方到最后一刻……”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像是陷入了回憶當中,“那時候的我們可真年輕,并不知道這樣約定的重量——”
“媽媽!父親可能還活著!”
躺在床上的女人只是面露笑容:“我夢到他了?!?/p>
維娜只是微微一怔。
“不只是一次,兩次。”
“從那個消息傳來的時候,不,應該是更早,從他離開我的時候,我就總是夢到他,有些時候我夢到他說‘我今天又立下了軍功’,有些時候我夢到他抱著我,尋求安慰,有些時候我夢到……他在等我,維娜。他需要我的陪伴?!?/p>
當她說這個話語的時候,她的臉頰越發(fā)紅潤,她的精神竟然越來越好。
“維娜!你是個好孩子。”
她再一次說出了這個詞。
“媽媽……”
聽到這個詞匯,女人看向了維娜,她的表情變得有些莫名:“我要死了,維娜……我知道你可以一個人活下去?!?/p>
“不!母親……你……”
“我不是你的母親,對嗎?”
所有的話語突然之間就卡在了維娜的喉嚨。
“從你九歲那年開始,你就不是我們的孩子了,對嗎?”
“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維娜的喉嚨很干,她感覺自己好像沒有發(fā)出聲音。
“母親一直都是看著孩子長大的。不過,我不怪你。維娜,你到來的那天,我看到了你的迷茫,你的不知所措,我想,你大概也是一個受害者……”她的表情仍然溫柔,“所以——讓我去見我的愛人,讓我去見我的維娜吧!”
維娜走出了房門。
天上的雪花落在維娜的臉上,迅速的融化。
她跪在雪地上。
只是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