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霉味和塵土氣息被濃烈刺鼻的硝煙味、燃燒棒產(chǎn)生的焦糊味以及那難以言喻的腥臭混合體所取代。
朱靈架著我,幾乎是拖拽著在濕滑的石板路上踉蹌前行。
身后,大凡***的怒吼間歇性地撕裂霧氣,每一次轟鳴都伴隨著小刀短促而精準的指令。
“這邊!快!”小刀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他閃身進了一家只剩下半扇門的荒廢店鋪。
我們毫不猶豫的貓著身子跟了進去,店鋪早已人去樓空,空蕩蕩的貨架上滿是灰塵。
“關(guān)門!大凡、老伍,堵??!”小刀厲喝。
大凡龐大的身軀立刻像一堵墻般堵在半扇店鋪口,***槍口死死對著外面翻騰的霧氣。
老伍則奮力將旁邊一些桌子和貨架勉強在門洞內(nèi)側(cè)堆起了一個簡易的掩體。燃燒棒被他插在掩體縫隙中,火光跳躍,映照著每個人緊繃、汗?jié)竦哪橗嫛?/p>
“朱靈,檢查環(huán)境!確保沒有其他入口!”小刀語速極快,自己則背靠著掩體,短刀反握,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院墻上方和四周的黑暗角落。
強光手電的光柱在殘垣斷壁間快速掃過,確認沒有隱藏的破窗或狗洞。
朱靈迅速放下我,讓我靠著墻坐下,然后再次用強光手電掃視這個狹小的空間。她動作敏捷,檢查了每一處陰影,最終,她朝小刀點點頭:“暫時安全,只有這一個入口?!?/p>
直到這時,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懈了一絲縫隙。
腎上腺素的效果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肺部依舊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傷口。心臟雖然不再瘋狂擂動,卻跳得沉重而紊亂。冷汗浸透了里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讓我控制不住地打著哆嗦。
“咳…咳咳…”我忍不住咳了幾聲,喉嚨里全是血腥味和硝煙混合的怪味。
“水。”朱靈擰開一個軍用水壺的蓋子,遞到我嘴邊。冰冷的清水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
我貪婪地喝了幾口,稍微緩過氣,目光落在正在給***重新裝填彈鼓的大凡,以及靠著掩體、警惕地側(cè)耳傾聽著外面動靜的小刀身上。最后,定格在喘著粗氣,正用一塊臟兮兮的布擦著手上污泥的老伍身上。
“謝…謝謝…”我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目光掃過車內(nèi)每一個人,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羞愧。
“嘿!”小刀怪笑的瞥了我一眼,聲音有些戲謔,“你小子命是真大!再晚個幾分鐘,你就得跟那破紙人作伴了!大凡的霰彈都省了!
“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這是我心中最大的疑問。
老伍煩躁得一只手煩躁地抓了抓他鋼針似的短發(fā):“還好小刀昨天找你有點事,打你電話不通,發(fā)消息也不回。今早又打,還是沒動靜。他覺得有些蹊蹺,怕你出什么事,就去找我?!?/p>
小刀這時候也坐了過來,“是啊,大哥~,你兩天一點消息沒有,太反常了。找到老伍之后,也聯(lián)系不上你,老伍直接說有你家的鑰匙,就直接去你家了。”
我家里的鑰匙老伍和瑤兒姐那里都有備用的,有些時候我們好到不分彼此。
老伍接著說:“開門進去,屋里沒人。你電腦沒關(guān),屏幕亮著?!?/p>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惱火,“你小子,查東西也不記得關(guān)瀏覽器?我點開你瀏覽記錄一看——好家伙!‘畢節(jié)的車票’、‘鬃嶺鎮(zhèn)路線’、‘中元節(jié)禁忌’…搜得那叫一個詳細!看到你車票訂單的時候,我當時頭皮都麻了!你要找瑤兒姐我們都知道,但是這地方是能一個人來的?!”
老伍心有余悸地搓了把臉:“刀哥說這地方邪門得緊,特別是臨近中元,百鬼夜行不是傳說!他立刻聯(lián)系了朱靈和大凡,說這事恐怕比預想的更麻煩,必須立刻趕過來撈人!”
“朱靈和大凡剛好都在休息期,并沒有外出或出任務。我們幾個幾乎是連夜包了車,司機一聽是鬃嶺鎮(zhèn),加了三倍錢才肯送到附近公路,剩下的路全靠兩條腿跑進來的!…他娘的,幸好趕上了!”
我聽得一陣后怕,同時也涌起一股暖流。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謝謝…謝謝你們…”
小刀的聲音冷冷傳來,“謝早了。這里只是暫時的。外面的‘東西’被槍聲和震撼彈驚擾,暫時退卻,但很快會重新圍過來。而且…”他停頓了一下,“剛才巷子里襲擊你的東西,那滴血的…不簡單。我的刀只傷了它,沒留下它。它還在附近。”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燃燒棒噼啪作響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每一次跳躍的火苗都像是在灼燒緊繃的神經(jīng)。
大凡裝填彈鼓的金屬摩擦聲停了,老伍擦手的動作僵住,朱靈握著水壺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滴血的?”老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猛地抬頭看向小刀,“你確定看清了?不是那些…紙糊的玩意兒?”
“紙糊的玩意兒會流血?”小刀嘴角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眼神冷得像冰,“手感不對,刀砍上去…黏糊,韌得很,像扎進了陳年的老皮革。那東西…有實體?!?/p>
他反手用刀柄敲了敲自己肩胛骨的位置,“我捅了它這里,夠深,但它縮進霧里的動作快得邪門。”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猛地竄上來,比冷汗浸透的衣服還要冰冷。
巷子里那冰冷、滑膩的觸感再次浮現(xiàn)在皮膚上,混合著那難以言喻的腥臭。
不是紙人…那到底是什么?
“嘶——”我下意識地抽了口冷氣,牽扯到胸腹間的疼痛,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血腥味再次涌上喉嚨。
朱靈立刻蹲下,強光手電照向我:“別動!讓我看看!”她的動作專業(yè)而迅速,掀開我濕透粘膩的外套衣角。
手電光下,我腹側(cè)衣服上洇開一片深色的污漬,分不清是泥水還是…別的什么。
“不是槍傷…”朱靈的聲音緊繃,手指小心地按壓著,“像是被重物撞的,或者…勒的?有淤血,可能有肋骨骨裂。萬幸沒破口?!?/p>
她快速從隨身的急救包里翻出繃帶和噴霧,“先固定一下,防止二次傷害。忍著點!”
冰涼的噴霧接觸到皮膚,帶來短暫的麻痹感,隨即是繃帶纏繞時的壓迫痛楚。
我咬著牙,視線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朱靈緊抿的唇角和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媽的!”老伍一拳砸在旁邊的空貨架上,灰塵簌簌落下,在燃燒棒的光暈里飛舞,“這鬼地方!那東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兒?它盯上優(yōu)子了?”他指向我,眼神里混雜著焦慮和憤怒。
“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盯上誰?!毙〉兜穆曇魤旱煤艿?,像繃緊的弓弦,“但它受傷了,流了血…血腥味在這種地方,就是最好的餌食。”
他側(cè)耳傾聽著門外,霧氣似乎更濃了,翻滾涌動,死寂中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粘稠感?!巴饷娴摹従印瘋?,快按捺不住了。”
他猛地轉(zhuǎn)向大凡:“大凡!節(jié)省彈藥!霰彈壓制門口,非必要不開槍!老伍,把剩下的燃燒棒集中,聽我指令再點!朱靈,盡快處理完!我們需要立刻找下一個落腳點!這里太空曠,掩體太薄,頂不住下一波!”
“明白!”大凡低沉地應了一聲,龐大的身軀紋絲不動,***黑洞洞的槍口如同磐石,死死鎖定著門外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粗壯的手指穩(wěn)穩(wěn)搭在扳機護圈上。
老伍立刻行動起來,他有些粗暴地翻找著自己的背包,將幾根紅色的燃燒棒抽出來,緊緊攥在手里,如同握著最后的火種。
朱靈的動作更快了。她幾乎是粗暴地剪斷繃帶,打了個死結(jié),然后一把將我拽起來:“能走嗎?盡量別用腰腹發(fā)力!靠著我!”
我借著她的力勉強站直,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肋間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求生的本能壓過了痛楚,我咬著后槽牙點頭:“能…能撐?。 ?/p>
就在這時——
“滴答…”
一聲極其輕微、粘稠的液體滴落聲,清晰地穿透了燃燒棒的噼啪聲和眾人壓抑的呼吸,從我們頭頂上方傳來。
所有人,瞬間僵住。
小刀猛地抬頭,匕首閃電般揚起,刀尖直指上方殘破的天花板。強光手電的光柱幾乎在同一時間,如同探照燈般猛地向上掃去!
光斑掠過布滿蛛網(wǎng)和霉斑的木質(zhì)房梁,掠過裸露的、銹跡斑斑的鐵架。光柱的邊緣掃過一處被陰影籠罩的角落——
一小片深紅、粘稠的液體,正緩慢地從一根腐朽的梁木上凝聚、拉長,然后,“啪嗒”一聲,滴落在下方積滿灰塵的地面上,濺開一朵小小的、令人作嘔的暗紅之花。
那位置,就在我們剛才躲避點的正上方。
老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盯著那灘新鮮的、還在微微擴散的血跡,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那…那東西…在上面?!它…它什么時候…”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猛地意識到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指顫抖地指向血跡滴落的路徑盡頭——那里,一片更深的陰影微微蠕動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剛剛…縮了回去。
“不是它的血…”小刀的聲音冰冷得如同數(shù)九寒冰,每一個字都砸在死寂的空氣里,“…是我們的。”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朱靈剛剛為我包扎好的、繃帶下洇出的那片深色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