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乾震驚得話都有點結巴。
蘇陌笑道:“外甥豈會拿這開玩笑。”
他干脆摘下黃銅牙牌,遞給陳乾:“三舅請看,這便是那小旗官牙牌!”
陳乾吞了吞口水,死死盯著牙牌,想上手,又不敢上手的樣子。
直到蘇陌將牙牌遞到面前,才慌忙在衣服上擦了擦雙手,雙手接過牙牌,如接過一座大山!
屏著呼吸,神情復雜的摩挲兩下,然后便將牙牌交還蘇陌:“趕緊的!”
“將官牌收好!”
停了停,又提醒蘇陌:“千萬別丟了!”
不管蘇陌是怎么晉升的。
但自己的外甥,現在是真真正正的從七品小旗官!
自己盼了不知多少年,本以為空中樓閣,鏡中花月的朝廷官位,就這樣被外甥搞到手了!
陳乾心中,那是百感交集!
自己昨日,升為正役,意氣風發,還想著總算沒被外甥給拋下太多。
今日外甥就告訴他。
他已經是從七品的小旗官!
蘇陌將牙牌系回腰間,笑了笑道:“丟不了!”
“哪怕丟了,撿到的也得還回來,冒充錦衣衛可是死罪!”
隨后,有些期待的看著陳乾:“三舅,外甥方才建議與計劃,三舅你覺得是否妥當?”
陳乾表情一正,很快從震驚中冷靜下來。
沉吟片刻,便道:“后面驅虎吞狼之計,倒是可行。”
“不過,前提要打探清楚仙鹽山山匪的情況!”
“同時,得小心行事,莫要露出破綻!”
蘇陌心中一個咯噔:“前面的難道不成?”
陳乾搖了搖頭:“倒不能說不成!”
“只不過,欠缺考慮!”
他拿出銅煙斗,點上旱煙,狠狠的抽了兩口,這才篤信說道:“薛山那老狐貍,定不會照你說的去做!”
蘇陌眉頭一皺,下意識問:“這是為何?”
陳乾冷笑一聲:“原因很簡單。”
“他不敢得罪糧商!”
“能做糧食買賣的,背后豈會沒人!”
“一旦薛山如此做了,得罪可不是一兩個糧商那么簡單!”
“那是成了全天下糧商的敵人!”
“這是連圣人都忌憚三分的龐大集團!”
“若平抑糧價,強制售糧,即便薛山能化解這場危機,九成九也不可能升遷上去!”
“日后,只要糧商不往長平縣運糧,更甚者,高價收走百姓手中的米糧,運往他處,薛山如何應對得了?”
說著,陳乾老眼寒光一閃:“長平縣如此,神京亦是如此!”
“你說,薛山敢得罪他們?”
蘇陌倒抽一口冷氣!
又被三舅狠狠教育了一回!
自己還是天真啊。
思維還是無法從后世的世界觀中,徹底扭轉過來。
本以為,區區商賈,自己這邊,雙管其下之下,豈敢與官方力量為敵!
也以為這樣的局面,薛山不得不破釜沉舟,照法施為。
如今聽三舅這樣一說。
方知陳乾真不可能如此做!
那老狐貍!
先前信誓旦旦的說要奮力一搏的!
蘇陌吸了口氣,看著吞云吐霧的三舅,沉聲問道:“三舅覺得,如今之勢,如何破局?”
陳乾又抽了口旱煙,煙斗在桌上磕了磕,再塞了團煙絲進去。
跟著笑了笑:“要破局,其實很簡單。”
蘇陌又一次愣住了。
剛聽三舅之言,本以為這已是死局。
怎又說很簡單?
陳乾緩緩說道:“封城之計,其實是對的!”
“商人逐利,鐵山縣糧價暴漲,若長平縣這邊糧價起不來,糧商絕對會將米糧轉運鐵山!”
“城中無糧,又有天母教徒挑撥,定然大亂!”
“若放任糧價暴漲,外糧又無法及時過來,同樣得大亂!”
他停了下,話鋒一轉:“不過,既要封鎖城門,那就封鎖徹底,只許進不許出。”
“米糧,自然運不出去!”
“同時,封城,須以搜捕邪教徒為由,絕不可把糧商牽扯進去!”
“可使糧商無話可說,不得不吃上這個悶虧!”
“另外,往外散播消息,說城內米糧極度緊缺,糧價已飆升十倍,誘使他處糧商運糧至此!”
蘇陌不得不對三舅道一個服字!
如此老謀深算,確實不是自己這黃毛小兒可以相比的!
只不過蘇陌還是有些不解:“若糧商運糧過來,發現中了薛山的計謀,薛山還不是得罪了糧商。”
陳乾頓時失笑:“誰告訴你,這是薛山的計謀?”
“他們自己聽信謠言,關薛山何事?”
蘇陌又一次無語了。
陳乾跟著又道:“當然,即便如此,薛山那老狐貍,還是不會冒險!”
“他定會設法使你出面,與糧商交涉。”
“成了,是他的功勞,失敗了,也沾不上他身。”
蘇陌愕然:“難道他讓外甥去做,外甥就要聽他的?”
“他做不得的事,外甥就做得了?”
自己也是有升官野心的。
既然糧商牛逼,自己傻了才主動去招惹人家!
自己穿越到這里,為的是享福,不是為百姓謀福利!
哪知陳乾笑了笑:“他做不得,你未必做不得!”
“他是文官,而你……”
陳乾提起銅煙斗,指了指蘇陌腰間:“你是錦衣衛!圣人鷹犬!”
“本就與天下官吏為敵,升遷與否,皆在帝心,多一個糧商又何妨!”
“當然……”
老胥吏皺起眉頭:“能不往死里得罪糧商自是最好。”
“老舅再替你琢磨琢磨!”
“還有,也得看薛山那老狐貍,愿意拿出多少好處,請你出手!”
蘇陌肅聲道:“還請三舅教我!”
陳乾瞪了他一眼:“為舅半把身子骨進了棺材,不教你還能教給誰!”
他想了想,突然又問:“聽說,那杜仲白,已投你門下?”
蘇陌點點頭:“確實如此!”
“否則,外甥也不會放那馬應時離開長平!”
陳乾嗯了一聲:“這是做對了!”
“杜仲白,寒門出身,舉人功名,對下事相當熟識,迂腐之氣不多,若加以歷練,怕不在董陽榮之下。”
“你現在親自去請他過來,一同參詳此事,正好表現誠意,徹底收了他的心!”
蘇陌從善如流。
“外甥這就過去!”
陳乾摸著兩撇老鼠須:“去吧!去吧!”
“此雖是危機,也是機遇,做好了便是大功一件,還能順帶拿下仙鹽山。”
“屆時,功有了,錢有了,還有那林百戶背后使力。”
“你這小旗官,怕不能坐一坐那總旗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