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就經歷磨難跟生死的葉輕很清楚一個道理。
馴獸,需要一點點來。
第三天早上,她來到402牢房前,發現有幾個人暈過去了,這才打開門。
松綁,發放食物跟水。
清醒的人爬起來就狼吞虎咽,慢一點睜眼的少年也都強撐起來,把饅頭往喉嚨里塞。
葉輕在床邊,一邊喂邵明吃東西,一邊語調平靜道:“今天去學做飯,別浪費食物了?!?/p>
她看著心疼。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可如今落在眾人耳中,卻猶如惡魔低語。
囫圇咽下東西后,所有人都一窩蜂回到了廚房,發現菜刀利器一把都沒少。
葉輕根本不怕他們再來一次偷襲。
因為她有絕對的自信。
可他們已經不想再吃第三次苦頭了。
從這天開始,廚房一天比一天干凈,飯菜也從一開始的糊弄到認真學習。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少挨一頓打。
而當初分成左右兩列的人員名單也在不斷變動。
有些今天還在玩游戲,隨意吃東西,明天就被換到花園里拔草,廁所里刷馬桶。
葉輕仿佛僅憑著自己喜怒在選人,導致有很多小犯人挖空心思想要討好她。
可往往今天送出東西,明天就得去勞動。
沒人能摸準她的心思。
漸漸地,少管所的人都稱呼她為“魔王”。
這座與世隔絕的監獄真正的統治者,也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
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也有人始終在右側行列。
跟葉輕玩久了,右列的人也慢慢琢磨過味來。
這天,午飯過后,葉輕在操場前的臺階曬太陽。
藍天上白云慢悠悠走過。
數到第十朵云,旁邊坐了一個人。
“葉輕,你好像很無聊。”
柳鈴鐺出聲問,嗓音溫柔又干凈。
比起一開始總彎腰駝背,被拎著進食堂都不敢抬頭的樣子,如今的她作為二把手,明媚大方了許多。
葉輕確實很無聊,也想家了。
“你有想過,以后要做什么嗎?”
少管所里很多人都想粘著葉輕,也包括柳鈴鐺。
只是她是單純喜歡葉輕,依賴葉輕。
葉輕轉頭看她,澄澈的眼底倒映著天空的色彩。
“你想離開這里嗎?”
“沒,我沒這么想?!绷忚K下意識否認,又低頭笑起來,有些苦澀,“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在這里起碼能吃飽,不用挨餓。
小時候我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爸媽連名字都沒給我起。
是院長說我在柳樹下,那天門口有自行車路過響鈴鐺,所以給我起名柳鈴鐺。
可孤兒院也不好過,我的東西總被別的孩子搶走。
后來有一次,我實在太餓,在一家小賣部偷到了一個面包。
也就是那個面包,讓我成了慣偷,甚至覺得不偷不舒服。
進了兩次少管所后,警察找到了我的爸媽。
他們已經離婚,又各自有了孩子,我連孤兒院也回不去了。
為了戒掉偷東西的習慣,他們把我綁起來,還砸斷了我一根手指。
好幾次,我都覺得,為什么要生下我呢,不如讓我死了算了?!?/p>
柳鈴鐺已經十五歲了,該懂的都懂。
在明白父母是主動遺棄她,被迫接納她,又嫌棄她染上怪癖之后,她就覺得自己壞掉了。
葉輕坐起身,看到她撫摸的腕口處有一道道整齊排列的疤痕,“這是什么?”
“我自己用刀割的。
每次想偷東西,我就割一次,太疼了就不會伸手。
也想過不小心割深了,就這么死掉也挺好的。”
柳鈴鐺摸著那些傷痕,眉眼間浸透著葉輕不懂的哀傷。
或許是沒有父母,在她心里總存著幻想。
而對于柳鈴鐺來說,父母是失而復得后的絕望。
葉輕看過她的檔案,盜竊了一條鉆石項鏈,雖然價格不菲,但也沒到判五年的地步。
是她的父母當庭指出她品行惡劣,無法管教,才加重了量刑。
“把我丟在這里,對我的爸媽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绷忚K很清楚自己是一個累贅。
此時會議室內,難得人員全部到齊。
龐濤正在聽少管所的進度匯報,對于葉輕這段時間不破不立的整治效果很滿意。
已經過了一個月,大家在討論是不是該結束了。
這會兒無意間聽到柳鈴鐺的遭遇,所有人不由都住了口,陷入一陣難言的沉默。
“沒記錯的話,所里有殺人犯家屬有權有勢,取得了受害者家屬諒解,也才判了五年?!?/p>
蔣博漢坐在中間,啞著嗓子開口。
這一個月以來,他幾乎睡在這里,也是對少管所發生的一切感受最深的。
右列的孩子,有些比普通小孩還要乖巧懂事。
翻開檔案,多數都是原生家庭不好,遭受暴力反抗或者直接被遺棄的。
無人辯護,最終只能住進少管所。
又再次受到霸凌。
“柳鈴鐺這樣的孩子,不是個例。”
龐濤眼神也一直落在孩子的手腕上,眸光沉沉。
微風吹拂過來,空氣中已經有了些許涼意。
葉輕望著并排坐在一起的女孩,想了想,從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水筆,在她手腕上傷痕的地方開始畫畫。
一個圓圈,三個小點,還有一張嘴。
最上面再蓋上一頂草帽,頓時成了一個慈祥的老爺爺。
“這是帶我長大的老爺爺,他沒讀過什么書,懂的字也不多。
好的時候,我們賣竹筐可以吃飽,要是下雨天,我們要去山上挖菜根吃。
老爺爺被殺死那天,我就躲在床底下,他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一直望著我,不讓我出來。
他說過,他這輩子沒什么本事,家里窮娶不到老婆,也不想連累人。
偏偏在村口撿到我,救了我的命,所以他說自己一生最自豪的,就是護著我長大。
我覺得每個人都是有用的,就算別人不要你,你也要好好活著,找到想要守護的東西,或者想要保護的人?!?/p>
柳鈴鐺呆呆聽她說完,再去看手腕上的小人像,突然感覺那幾道疤痕成了老爺爺額頭的皺紋,看起來都變得可愛了幾分。
“那你找到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跟人了嗎?”
“嗯?!比~輕毫不遲疑地點頭,露出了一個笑,“任何有需要幫助的人,只要值得幫的,我都想要守護他們。
你就是那樣的人。
所以你很重要,不要死,我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