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樓上,死寂。
那份來自咸陽的密信,薄如蟬翼,卻重逾泰山,壓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天……天崩?”
王翦,這位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悍將,此刻的聲音,竟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源于靈魂深處的顫栗。
他當然知道,李斯口中的“天”,指的是誰。
普天之下,能被稱之為“天”的,只有一人。
——始皇帝,嬴政!
“陛下……龍體欠安?”趙清寒那雙總是清冷如秋水的鳳眸,此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比王翦想得更深,更遠。
沙丘平臺……
中車府令趙高,封鎖一切消息……
衛尉李信,被擋于行宮之外……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已經不是“龍體欠安”那么簡單了!
這是一場,正在帝國的心臟,無聲無息地,醞釀著的,足以改朝換代的……宮廷政變!
一旦陛下真的駕崩于沙丘,那手握著傳國玉璽,又能假傳圣旨的趙高,將會擁立誰?是遠在九原,監軍三十萬的扶蘇長公子?還是那個,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昏庸無能的……十八公子,胡亥?
答案,不言而喻。
而一旦胡亥登基,趙高掌權。他墨塵,這個被陛下破格提拔,又與衛尉李信、丞相李斯關系匪淺的“考工司監丞”,這個手握著“黃金水道”和無敵艦隊的“異數”,將會面臨什么?
必然是,來自整個帝國機器,最無情,也最徹底的……清算與絞殺!
“東家!”王翦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單膝跪地,虎目赤紅,“我們……我們反了吧!”
“我們有船,有兵,有錢,有糧!顧家已降,整個江東,都將是我們的天下!趁著咸陽大亂,我們就在此地,豎旗為王!與那即將到來的亂世,爭一爭那九五至尊之位!”
他的話,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陳掌柜、甘寧、顧昭……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名為“野心”的火焰。
這,是最好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的,亂世稱雄的機會!
只要他們守住江東這片天府之地,憑借“平底方舟”的無上神威,足以與天下群雄,劃江而治!
然而,墨塵,卻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副巨大的沙盤。
他的目光,從江東,劃過中原,最終,落在了那座,代表著帝國至高權力的,孤城——咸陽。
許久,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狂熱,都為之一滯。
“守,是守不住的。”
“我們,是新生的勢力。根基,太淺。”墨塵的聲音,冰冷而又充滿了洞悉一切的理智,“我們所謂的‘無敵艦隊’,滿打滿算,也不過三艘方舟。我們所謂的‘精兵’,加起來,也不過數千之眾。”
“一旦趙高功成,擁立新君,穩定了朝局。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集結整個帝國的力量,來剿滅我們,這個他眼中最大的‘異數’。”
“屆時,蒙恬的三十萬北地大軍南下,王賁的樓船水師東出。我們這點力量,拿什么去擋?我們,只會被碾成齏粉。”
“那……那我們該怎么辦?”王翦的聲音,充滿了不甘。
墨塵沒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從棋盒中,拿起了一枚,代表著他自己的,白色棋子。
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的舉動。
他將那枚白子,沒有放在江東,沒有放在任何一處易守難攻的關隘。
他,竟將它,重重地,落在了那座風暴的中心,那座權力的漩渦,那座即將成為全天下最危險的所在——
咸陽!
“東家!不可!”王翦失聲驚呼,“此時回咸陽,無異于……自投羅網啊!”
“不。”墨塵抬起頭,他的眼中,燃燒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瘋狂,都要熾熱的火焰。
“這不是自投羅網。”
“這,是去……搶一個,未來。”
他看著他那些已經徹底被他這個決定,驚得說不出話來的追隨者,一字一句地說道:
“趙高想贏,就必須名正言順。他需要時間,去偽造遺詔,去說服李斯,去穩住朝堂。而這個時間,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要回去。”
“我不要在江東,被動地,等待著他們的屠刀落下。”
“我要回到棋盤的中央,去親手,攪亂他們的棋局!我要去告訴李斯,告訴李信,告訴所有不甘心做趙高走狗的朝中大臣——”
“他胡亥,坐不穩這龍椅!”
“我要讓這咸陽城,亂起來!亂得,天翻地覆!”
“只有在最混亂的局面中,我們,才有機會,從一個棋子,變成一個,能決定棋局走向的……執棋者!”
他猛地,一揮手,下達了他此生,最瘋狂,也最豪邁的命令!
“甘寧!”
“末將在!”
“我命你,即刻起,統領‘破浪號’及所有艦隊,封鎖長江!但,不與任何官府兵馬為敵!你的任務,只有一個——造勢!我要讓整個江東,都知道,我有一支無敵的水師,隨時,可以兵出函谷,問鼎中原!”
“趙清寒,顧雍,陳掌柜!”
“在!”
“你們,留守江東!加速造船,瘋狂屯糧!我要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整個江東,變成我最堅固,也最富庶的……大后方!”
“王翦!”
“末將在!”
“點齊你那五百‘考工銳士’!一人三馬,星夜兼程!”
墨塵看著他,眼中,是托付生死的信任。
“隨我,只身……入咸陽!”
“我要去赴,那一場,決定帝國未來百年國運的……”
“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