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黑冰臺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咸陽的陰影之中時,整個“考工格物司”的門前,陷入了一種,比死亡還要可怕的,絕對的寂靜。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zhì)。
李斯,這位帝國的丞相,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干得像一片龜裂的土地。
李信,這位帝國的衛(wèi)尉,只覺得那柄他從不離身的佩劍,此刻,竟重如泰山。
他們兩人,這兩位在咸陽城中,斗了半輩子,也相互依存了半輩子的政治巨頭,此刻,卻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一襲青衣,依舊神情平靜得可怕的年輕人。
他們的眼神,充滿了復(fù)雜。
有忌憚,有審視,有憤怒,有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得不正視的……敬畏。
而他們所有目光的焦點,都匯聚在,那枚被鬼面人,隨手放在石階之上的,黑色的龍符之上。
它,靜靜地躺在那里。
卻像一個,正在緩緩旋轉(zhuǎn)的,能將整個大秦帝國都吸進去的,恐怖的黑色漩渦。
誰,去拿?
誰,敢去拿?
拿了,就意味著,你要成為這場“大考”的主考官。意味著,你要將李斯、李信這兩頭猛虎,都壓在身下。更意味著,你要成為,那隱藏在暗處的黑冰臺,第一個,審視的目標(biāo)。
那不是權(quán)力。
那是,一道催命符。
“呵呵……”
許久,還是李信,第一個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發(fā)出一聲干澀的,比哭還難看的笑。
“好……好啊。”他看著那枚龍符,眼中,滿是自嘲,“陛下……當(dāng)真是,給咱們,留了一份,天大的‘厚禮’啊。”
李斯沒有說話,但那微微顫抖的胡須,卻暴露了他此刻,極不平靜的內(nèi)心。
他知道,這是始皇帝,對他們所有人的,最后的,也是最無情的,敲打與制衡。
就在這兩人,都陷入進退維谷的絕境之時。
墨塵,動了。
他沒有去拿那枚龍符。
他只是,緩緩地,走到了李斯和李信的中間。
然后,他對著二人,長揖及地。
“丞相大人,衛(wèi)尉大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兩人的心上。
“先帝,給我們出了一道題。”
“他問的,不是誰更強,誰更聰明。”
“他問的,是誰,能讓這大秦江山,‘安定’下來。”
“而安定,靠的,從來都不是某一個人的威望。”
他緩緩直起身,目光,平靜地,迎向兩位帝國巨擘。
“咸陽如今,如同一座三足之鼎。”
“丞相大人,您掌天下文官,定國之律法,是為‘政之鼎足’。有您在,則朝堂穩(wěn),百官安。”
“衛(wèi)尉大人,您掌京師兵馬,衛(wèi)帝國門戶,是為‘軍之鼎足’。有您在,則咸陽固,宵小懼。”
“而我,”墨塵自嘲地笑了笑,“以及我這小小的‘考工司’,和背后的‘云夢商會’,勉強,也能算作一足。我掌工,掌商,掌那數(shù)萬匠人的飯碗,是為‘民之鼎足’。有我在,則.民心穩(wěn),糧價安。”
“三足立,則鼎安。一足傾,則鼎覆,國滅。”
他看著兩人,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的,破局之法。
“所以,這枚代表著先帝意志的龍符,你我三人,誰,都不能單獨去拿。”
“它,不屬于我們?nèi)魏我粋€人。”
“它,只屬于,我們?nèi)耍餐⑾碌模粋€盟約。”
李斯與李信的眼中,同時,爆發(fā)出璀璨的精光!
他們瞬間就明白了墨塵的意圖!
這個年輕人,竟是要在這場君王的死局之中,硬生生地,創(chuàng)造出一個,前所未有的……三權(quán)分立之局!
“我提議,”墨塵的聲音,變得無比鄭重,“自今日起,至扶蘇公子歸來繼位之前。咸陽城所有事務(wù),由我三人,共同執(zhí)掌!”
“衛(wèi)尉府,主外。徹底封鎖全城,整頓軍紀(jì),以雷霆之勢,震懾一切敢于作亂之宵小!此為,鼎之‘堅壁’!”
“丞相府,主內(nèi)。安撫百官,穩(wěn)定朝局,以律法之名,約束所有豪族權(quán)貴,不得妄動!此為,鼎之‘梁柱’!”
“而我考工司,則負責(zé),開倉放糧,穩(wěn)定市價,招募流民,以工代賑!以民生之本,固國之根基!此為,鼎之‘基石’!”
“我們?nèi)耍魉酒渎殻殛鹘牵ゲ桓缮妫不椤O(jiān)督!”
“如此,方能向那暗中的‘監(jiān)考官’,向整個天下,證明——”
“我們,不是在爭權(quán),而是在……救國!”
一番話,石破天驚!
李斯和李信,看著眼前這個,將一場你死我活的權(quán)力斗爭,硬生生,扭轉(zhuǎn)成了一場“三人共治”的救國大計的年輕人。
他們心中的那點不甘與忌憚,徹底,化作了,無盡的駭然。
他們知道,他們,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
這是,唯一的,能讓他們所有人都活下去的,破局之法。
“好。”
許久,李斯,第一個,緩緩地點了點頭。
李信,也跟著,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
“就依,墨先生所言。”
墨塵笑了。
他走上前,卻沒有去碰那枚龍符。
他只是,從懷里,掏出了那枚,代表著他“云夢商會”的木印。
然后,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取出一卷新的白絹,在上面,寫下了他們?nèi)耍餐瑘?zhí)掌咸陽的……第一份盟約。
“至于此符,”他看著那枚黑色的龍符,淡淡地說道,“它,是先帝的意志,是懸在我等頭頂?shù)睦麆ΑK辉摮蔀槟阄覡帣?quán)之物。”
“我提議,將此符,以三方之印,共同封存。置于衛(wèi)尉府之內(nèi),由三方兵馬,共同看守。”
“以示我等,一心為公,絕無私念。”
“只待扶蘇公子歸來,再共同開啟,以定……國本!”
當(dāng)那只裝著“黑冰龍符”的盒子,被李斯、李信、墨塵三人,同時蓋上自己的大印,緩緩封存時。
一個全新的,充滿了未知與殺機的,三足鼎立的咸陽,正式,誕生。
而一場,圍繞著這空前脆弱的聯(lián)盟,和那即將到來的新君的,更恐怖的暗戰(zhàn),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