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楊廠長似乎是做完了激烈的思想斗爭,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重新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甚至還帶著幾分諂媚。
“哎呀,陳老弟,你看我這腦子!”
“今天本來就是特意過來看看你的,結果跟你一聊,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他一拍腦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看見你現在狀態這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就說嘛,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誰也擋不住你的前途!”
“老哥我在這里,就先提前恭喜你了!”
“恭喜你即將青云直上,前程似錦啊!”
楊廠長拱了拱手,態度那叫一個誠懇。
“以后有什么用得著老哥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千萬別跟我客氣!”
“哦對了,當大領導跟當工程師可不一樣,里面的門道多著呢。”
“你要是不嫌棄,回頭我把我這幾十年的經驗都傳授給你!”
“老弟,你以后高升了,可千萬別忘了我這個老哥哥啊!”
陳鋒也站了起來,微笑道:
“楊廠長您太客氣了。”
“您是老領導,以后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學習請教呢。”
“您放心,我陳鋒不是那種忘本的人。”
兩人又虛情假意地客套了幾句,陳鋒便親自將楊廠長送出了門。
看著楊廠長那輛黑色的轎車消失在胡同口,陳鋒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斂了起來。
他轉身回屋,給自己又續上了一杯熱茶。
心里卻忍不住冷笑。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這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陳鋒靠在椅子上,靜靜地回想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從一開始那場明顯是針對自己的批斗大會。
到許大茂、劉海中那些小人的落井下石,背地捅刀。
再到王北、嚴福喜、李副廠長他們的真心探望。
最后是楊廠長今晚這番別有用心的試探和拉攏。
一幕幕,跟放電影似的在腦海中閃過。
果然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啊。
所有人的行為,都離不開一個“利”字。
為了利益,可以和你稱兄道弟。
也同樣是為了利益,可以毫不猶豫地在你背后捅刀子。
想要不被人當成棋子隨意擺布,想要不被人肆意挑釁和欺負。
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地往上爬。
爬到更高處,手握更大的權力,成為那個能制定規則的人。
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運,守護好自己想守護的人。
陳鋒的眼神變得愈發堅定。
他不喜歡斗爭,但也不畏懼斗爭。
如果這是唯一的路,那他就一直走下去。
直到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指手畫腳。
…………
次日,午飯過后,外面的太陽暖洋洋的。
陳鋒沒有午睡的習慣,一個人待在書房里,翻看著一本關于機械自動化的書籍。
這年代的技術資料很珍貴,很多都是內部文件,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他手里的這幾本,還是當初李副廠長特意托人幫他弄來的。
正看得入神,院子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是媳婦李秀芝回來了。
陳鋒放下書,剛準備起身出去迎一下。
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當家的……”
李秀芝的聲音里帶著焦急和哭腔。
陳鋒一愣,抬起頭。
只見李秀芝正攙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而當他看清那個人的模樣時,瞳孔驟然一縮。
那人正是許大茂的媳婦,婁小娥。
此刻的婁小娥,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富家小姐的模樣。
她的頭發凌亂不堪,嘴角破了皮,滲著血絲。
原本白皙的臉頰上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的巴掌印,高高地腫了起來。
左邊的眼眶更是青紫一片,腫得像個核桃,幾乎都睜不開了。
整個人搖搖欲墜,全靠著李秀芝的力氣才沒有癱倒在地。
“這……這是怎么回事?!”
陳鋒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眼神里閃過寒意。
“是許大茂那個畜生!”
李秀芝氣得眼圈都紅了,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剛買菜回來,就聽見他們家叮叮當當的,還有小娥姐的哭聲。”
“我感覺不對勁,就過去敲門,結果門一開,就看見許大茂那個挨千刀的正在打人!”
“我喊了一聲,他才停手,罵罵咧咧地就摔門出去了!”
李秀芝扶著婁小娥,一邊說一邊急著找東西。
“當家的,你之前買回來的那個醫藥箱呢?快拿出來!”
陳鋒二話不說,轉身就從客廳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嶄新的木制醫藥箱。
這是他特意準備的。
畢竟家里有孕婦有孩子,以防萬一總是好的。
沒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場,竟然是這種情況。
婁小娥看到陳鋒出來,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下意識地就想用手去捂住自己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她微微低下頭,身子往李秀芝身后縮了縮。
似乎是不想讓陳鋒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小娥姐,你別怕,到屋里去,我給你上藥。”
李秀芝心疼地拉著她,把她扶進了臥室,讓她在床邊坐下。
陳鋒提著醫藥箱跟了進去。
李秀芝打開醫藥箱,看著里面一瓶瓶一罐罐貼著標簽的藥。
還有紗布、棉簽這些東西,頓時就傻眼了。
“當家的……這,這里面哪個是跌打損傷的藥啊?這紅藥水紫藥水的,該用哪個?”
她雖然心急,但也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陳鋒走了過去,從她手里接過了醫藥箱。
先是拿出了一瓶貼著“消炎水”標簽的玻璃瓶,又拿了一包醫用棉簽。
然后又從一個小紙包里,捻出兩片白色的藥片。
“這藥片是阿司匹林,你找個干凈的碗,把它碾成粉末。”
“加一點點溫水調成糊狀,用來外敷,可以快速消腫止痛。”
他把藥片遞給李秀芝,李秀芝“哦哦”了兩聲,連忙接過藥片,轉身就去找碗了。
陳鋒則擰開了消炎水的瓶蓋,用棉簽蘸了些藥水。
他走到婁小娥面前,放緩了聲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一些。
“婁姐。”
他輕聲喊道。
婁小娥身子一顫,依舊低著頭。
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擋著臉,聲音細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你把手拿開,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
陳鋒說道。
“你這都是外傷,看著嚇人,其實問題不大,先把嘴角的傷口清理干凈,不然容易感染。”
“臉上的巴掌印和眼睛的淤青,等會兒用藥粉敷一下,明天就能消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