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
北國風光,千里覆雪,當正旦的鐘聲響起,始元六年走到了終點。
這日,病已早早出了掖庭來到皇宮正門,他穿著樸素,衣服甚至洗得有些發(fā)白,和周圍同樣等待。
但和身穿綾羅綢緞的‘貴人’們相比,就好像丑小鴨進入了天鵝群里,顯得格格不入。
今日是正旦日,作為皇帝,也是劉氏宗族的大家長,已經(jīng)在未央宮擺好了宴席,宴請諸位皇室宗親,就好比平常人家的年夜飯一樣,大家聚在一起,以顯示皇帝親近宗親。
獨自站在偏僻的角落,盡量讓自己像個透明人一樣。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投來異樣的目光,有的甚至開始指指點點。
作為掖庭令的張賀,現(xiàn)在不過是皇家奴仆一般的人物,看著在蕭索的寒風白雪中的少年只能無奈一嘆,他什么忙都幫不了........
作為新進勛貴的蘇武也同樣看到了仿若獨立于眾人之外的少年,但他同樣什么也不了。想起前些時日的相聚,他十分明白這個看蘇清冷的少年是多么的出彩。
但可惜,他現(xiàn)在是罪人之后,是從出生開始就帶著原罪的人。
沒人愿意親近他,也不敢有人親近他。
這里站著的人不少都是少年的親族,有的甚至三代以內的至親,但他們此時看向少年的目光充滿了審視與不屑。
就算有年少的孩子也被自家父母叮囑不得和其交往。
劉不害也還記得這個乖巧的孩子,作為宗正,也同樣清楚這個孩子的處境,但同樣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咯吱~
沉重的宮門打開,眾人魚貫而入,病已就這樣等大家都走了之后,這才不緊不慢地跟在眾人身后。
宮廷衛(wèi)士看到一個宛如‘乞丐’的少年下意識想要驅趕阻攔,卻被一人攔住。
“他也是皇室宗親,叫劉病已,爾等記住了!”劉不害適時出現(xiàn),防止了一場尷尬。
“病已拜見叔祖父!”病已恭敬行禮道。
“嗯,去吧,此番是你第一次參加皇室宴會,等下少說多看,不可失了禮數(shù)!”劉不害撫須笑道。
他對眼前的少年充滿了好感,這或許和他當初相見時的第一印象有關,那個躲在張賀身后有些怯弱,又有些膽小的少年。
“唯,多謝叔祖父,病已去了!”
病已微微欠身,抬頭看了眼在銀裝素裹中威嚴宛若巨獸的未央宮,深吸一口氣,昂首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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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拜見陛下!”
“愿陛下長樂未央!”
病已的位置不出意外就在門口的位置,寒風吹進了他衣領,他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衣服,緊隨眾人行禮恭賀皇帝。
劉弗陵站在丹陛之上,大袖一揮,雖然年少,但已經(jīng)登基六年的他已有了些許威勢。
“眾卿平身!”
“謝陛下!”
因為沒有太后,而皇后也才僅僅十歲左右,因此宴會就由皇室長者,也就是宗正劉不害主持。
勛貴宗親,外戚顯貴齊聚一堂,病已悄悄看了眼丹陛之上的劉弗陵,這個當下和自己血脈最為親近的少年,倆人年紀相差不大,但輩分足足差了兩代,作為爺爺?shù)男值?,自己的叔爺?/p>
接下來將由宗親勛貴奉上禮物敬獻給皇帝,病已沒什么準備的,他‘身無分文’并且還由掖庭奉養(yǎng),所以沒人找他要禮物,當?shù)搅怂砼詴r,很自然地越了過去。
聽著上面各種恭賀之詞,他好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此時不知為何他感覺到了深深的孤獨,官邸獄中還有大娘二娘陪伴,魯縣有著曾祖母和叔叔們的關懷。
但自從來了長安,所有人都躲著自己,除了張賀叔父,自己就像一個瘟神一般。
“大司馬大將軍敬獻玉玲瓏一對,恭賀陛下事竟成,身安泰,大漢萬年!”
“御史大夫桑弘羊敬獻百金,愿陛下福壽安康,大漢萬年!”
“安陽侯上官桀,國丈上官安敬獻云錦百匹,百金.........”
“關內侯蘇武敬獻北海黑玉一副,地圖一副..........”
“...........................”
病已終于看到了上官桀父子,對于這對父子他有敬佩,是因為上官桀憑軍功上位,未可知恥。
有厭惡,因為他們竟然恬不知恥地將僅有五歲的孫女嫁給了只有八歲的劉弗陵,為了權勢可謂是無恥至極,毫無人臣本分。
上官桀雖然年事已高,但卻骨骼頗大,身材健碩。而上官安則像是一個文弱書生,只是那盡顯傲意的神情,可見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本想看看坐于上首的劉弗陵,自己的叔爺,但可惜距離頗遠,看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只是可以看到他身旁有一個小女孩正襟危坐。
造孽啊!
不過就在他觀察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觀察他。上首,劉弗陵輕聲朝身邊的宦官問道:“朕那侄孫可來了?”
宦官一愣,但很快反應上來,低聲道:“回稟陛下,來了,就在門口位置坐著!”
劉弗陵聞言看去,但距離太遠實在看不真切,于是有些不滿道:“你們怎么辦事的?那孩子才多大?你們竟然將他安置在門口?要是生病了怎么辦?”
“陛下!”
宦官朝下方看了一眼,道:“陛下,大司馬大將軍說您不宜與那孩子走的太近,這對您對他那孩子都不是好事!”
說完就低頭不語,而劉弗陵聞言神情一暗,好似明白了什么。
當初得知自己大哥還有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后人時,他也有些欣喜。
他自幼登基,每日不是讀書就是學習各種禮儀,他常常暢想宮外的孩子可以瘋玩,可以毫無顧忌的玩耍就特別羨慕,還曾多次偷偷跑出皇宮體驗市井。
后來得知那孩子就在掖庭,也悄悄去看過,但之后被大司馬大將軍說教了一頓,就再也不去了。
那孩子真可憐,和朕一樣沒有母親,沒有父親,孤零零的一個人。
今年正旦宴會他求了大司馬大將軍好幾次才讓那孩子一起參加。
不提劉弗陵的黯然,霍光也注意到了這個少年,回首朝一旁的長史丙吉問道:“就是那個孩子嗎?”
病已順著大司馬大將軍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門口位置被凍的瑟瑟發(fā)抖的小病已,他心中一顫,暗罵辦事的人。
這孩子打小就身子骨弱,這要是凍出病來,可怎么得了?
但現(xiàn)在他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啊。
“沒錯,就是那孩子!”丙吉收起眼中的憐惜,回道。
“嗯,倒是個安分的!”霍光意有所指,隨后就不再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