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潘是11點左右收到高庭媽媽的消息的,她原本以為,上次的道歉沒有等到她的回復,對方一定不想再聯系自己了。
但今天高庭回去,潘潘也猜到他肯定會和父母談起自己,所以他媽媽來消息,她有些意外,卻也沒有那么意外。
她回復說:“阿姨,很感謝您還愿意見我,我隨時都可以,您看您什么時候方便,我等你們消息。”
“那下午你過來一趟吧。”
高庭媽媽又補充說:“我想單獨和你談談,你快到了給我消息,別告訴高庭。”
“好。”
潘潘回了消息,又捏著手機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她提前設想了今天談話的可能性,好的壞的,可無論怎么樣的,她覺得自己都該去面對。
她握著手機的手,用了力氣,下了決心似的站起來,去衣柜里翻出了定親那天,因為戴在身上而沒有被帶走的那些黃金——一個純金的項圈墜著百福鎖,一對金手鐲。
她做了一切能做的準備,才打車出發去了高庭家里。
高庭飯后也沒收到潘潘的消息,雖然也并沒有特別的事情,但沒幾天就除夕了,走過前三個除夕的經歷,他心里總是有些不安。
飯后往家里走,杜小漆還是和他并肩走著,她找的話題他一個都不感興趣。
想要找自己爸爸聊聊潘潘的事情,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等回到家里,爸爸和幾個堂叔叔繼續打牌,高庭不想再跟杜小漆啰嗦,于是也加入進去。
拉了一張椅子,背對著大門方向,上了牌桌,這下杜小漆沒人說話,索性也就站到他身后看牌觀戰。
潘潘是下午1點半到的,她很遵守和高庭媽媽的約定,快到他家門口了,就給他媽媽打了個消息,然后就準備一直站在他家門口的桂花樹下等。
高庭家里的房子大,一層造的高,她站在桂花樹下就聽見了露臺上熱鬧的聲音。
都是陌生的聲音,但他們會時不時地,催促高庭幾句。
她這才得以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于是往大桂花樹下的景觀石頭上站了站,就看見他背對著大門方向,坐著正在打牌。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她心里就安定了不少,可隨之而來的,就是些許落寞,明明都看見他了,卻沒辦法靠近。
這時雖然是冬天,可這天的天氣卻格外地好,潘潘穿了一身雪色的大衣站在大桂花樹下,瞇起眼睛,仰起頭來,就這樣默默地看了他好一會。
當然我看見了一直站在他左右的那個女孩的背影。
一開始潘潘并沒有太多注意這個背影,只覺得或許是親戚吧。
可漸漸她也認出來了,是上次見過面的杜小漆。
這天的牌局,乃至整個露臺都只有她一個年輕女性,她也并不看別人的牌,只站在高庭身后。
高庭一把王炸全關的時候,她也興奮地在朝他背后趴去,心口貼在了他的后背,然后為他歡呼鼓掌。
潘潘不是小孩子了,她能看明白,杜小漆對高庭的想法。
當然她也看到了,高庭冷著臉,回頭拂掉了她搭在他肩頭的雙手。
她沒有去深究,為什么這么特殊的日子,杜小漆會在他家里。
高庭為她所付出的那些,她心里很清楚,她不會那樣卑劣地去揣測他。
可這畫面映在潘潘眼里,依然是刺目的。
可她離他那么遠,只能遠遠地看著他的熱鬧。
沒多久,高庭媽媽快步走到露臺邊緣,朝下面看了一眼,看到了潘潘。
她也并沒有告訴高庭,自己默默走了下來。
她打開了大鐵門的小門,走出來,隨手關上,并沒有想邀請她進去的意思。
潘潘也就識趣地隔著小路站在桂花樹下,一步也不靠近。
高庭媽媽臉色有些為難,也有些沉重,徑直走到了桂花樹的另一側,那里看不到高庭,高庭就算轉過身來,也看不到潘潘。
潘潘明白了他媽媽的意思,也跟著繞到樹后去:“阿姨。”
高庭媽媽沉默了半晌,看著她沉靜乖巧的模樣,多少有些不忍,但還是開了口:“高庭回來和我說,他想帶你回來過年,我沒有同意。你別看他看起來蠻成熟的,但其實還是小孩子脾氣,認準了一件事就算強求也要做到底。
所以我想,和你談一談。這到底是你的想法,還是他的想法?”
對于高庭媽媽說的這些,潘潘并不意外,心里卻還是有些難受,她看了一眼緊閉的鐵門,心里隱隱作痛,但還是禮貌地對他媽媽說:“阿姨,我知道上次的事情,平白無故讓你和叔叔遭罪了,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高庭并沒有和我說要來過年的事情,但是,但是如果您問我的話,我還是想說,我愛高庭,我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她說這話時,鼓起了好大的勇氣,臉頰發燙,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眼里帶著一絲堅定,也帶著一絲乞求地看著他媽媽。
高庭媽媽聽后,上下打量了她的模樣,將她的窘迫看在眼里。
“潘潘,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結婚和戀愛不一樣。你爸爸的情況你自己也看見了,結婚是兩個家庭的結合,是結一輩子的親。
我實話實說,你爸爸真是讓我害怕了,我是做父母的,我雖然也很喜歡你,但是天下沒有父母愿意讓自己兒子一輩子有個這樣甩不掉的岳父。
你爸爸那天說的話你自己也聽見了,他說,你和高庭同居這么久,就算結不成婚,也得讓高庭給錢……這是多恨他,多恨你呀。
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做家長的,不是你不好,實在是我們怕了,不愿意再淌這趟渾水了。”
潘潘聽見這話緊緊閉著眼,盛建興的原話更難聽,高庭媽媽說的已經非常委婉了,可是再次提起她還是覺得那種滅頂的羞恥快要將她擊垮了,只有緊緊閉著眼睛,才能強忍著找個地方躲起來的沖動。
高庭媽媽看見她這樣,也有些不忍,可事已至此,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她就必須做這個惡人,今天狠心一些為高庭斬斷這份孽緣,可以讓他擺脫一輩子的糾纏。
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沒什么可猶豫的。
她目光望向露臺,也引導著潘潘看過去,那里新開了牌局,杜小漆始終陪伴在高庭身邊。
“你也看到了,高庭雖然比你大6歲,但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到了40都能找20出頭的,可女人的青春一旦過去也就沒有了。
你過年也該27了吧,別把時間再浪費在高庭身上了,糾纏到最后,最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這話很殘酷,卻是事實。
以高庭的條件,他不愁找不到合適的。他媽媽是想告訴自己,你看,甚至不用他去找,都會有人找上門來。不是高庭已經相中杜小漆了,而是說,找上門的都是這種條件的。
相比之下,人家事業有成,學歷家庭,樣樣都比潘潘優秀,她這樣的條件,憑什么強求呢?
潘潘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可這就是現實啊,她早知道的現實。
在這現實面前,她只能遠遠地仰望著他,甚至叫門都進不了。
她眼底已經潮了,可一直忍著沒掉眼淚,卻也說不出話來了。
高庭媽媽覺得這對她來說確實很殘忍,所以她一直將話說的很委婉,潘潘是個聰明人,她聽一句,就能明白剩下的。
“潘潘,你和高庭相愛一場,我知道你們之間一直很要好,你要是真愛他,就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吧。
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也別恨他,恨我吧。”
潘潘再也忍不住,落了一滴淚,她立即低頭擦掉。
再抬頭看著高庭媽媽,想起之前備婚種種,她顫著聲搖了搖頭說:“阿姨,我不怪你,也不怪高庭。我一直都很感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我…”
她有些哽咽,高庭媽媽聽見這話也挺動容,過去拉住她都手,輕輕抱了抱:“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現在一定很難受,但一輩子還很長,以后你還可以再遇見更好的人,你們會在一起更久,那時候對你來說,高庭就什么都不是了。
潘潘,別怪阿姨狠心,好嗎?”
她流著淚,還是搖頭。
不知是回應不怪她,還是回應離開高庭。
高庭媽媽見她始終沒有給明確的答復,于是又補充說:“我們相識一場,分開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難,你就來找我,我也會幫你的,好不好?”
潘潘用力擦掉了自己的眼淚,看著高庭媽媽有些急切地想要讓自己離開高庭的模樣,心里痛極了。
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父母離婚時的場景,想起了媽媽離開的時候——之前備婚的時候,雖然就差改口了,可她真的一點點將高庭的媽媽當作自己的媽媽在看待了。
她感激她,也尊敬她。
可這一刻,深埋在心底都往事也被喚醒。
為什么?
父母都不要她?
為什么?
大家都那么急切地想要丟掉她?
為什么?
沒有人愿意接受她?
潘潘終于崩潰地哭出了聲,可高庭媽媽卻抱住了她,輕輕捂住了她的嘴,眼里帶了懇求:“潘潘,別這樣,別哭了好嗎?”
她不想讓高庭聽見。
潘潘用力忍住了,緩緩蹲下,把頭埋進臂彎里,全身止不住地發抖。
她來之前明明就設想過所有結局了,可還是會心痛如絞,快要被擊潰了。
她用盡全力控制住了情緒,重新站起來,把手里提著的袋子交給高庭媽媽:“阿姨…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是之前遺留的黃金,我一直想找機會還給您…”
高庭媽媽緩緩接過,她并沒有去查看里面的黃金,依然心疼地看著潘潘,她以為潘潘這是答應了。
可潘潘卻說:“阿姨,對不起,高庭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現在就草率地答應您。請您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高庭媽媽愣了一下,一時也想不明白該不該同意。
潘潘以為她不愿意,于是又乞求說:“今年過年我不會來打擾您和您的家人的,我也會和高庭說的,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高庭媽媽也于心不忍,而且潘潘要是真不答應,鬧起來,她也沒辦法,于是就說:“好吧,今天你先回去吧,廠里要開年會,我們和高庭都顧不上你。”
她抹了淚,點點頭,向高庭媽媽鞠了一躬:“抱歉,一直沒有正式向您道過歉。”
這一句話把高庭媽媽也惹得心里有些酸,她是心疼潘潘的,可她為了自己的兒子,不得不這么做。
潘潘抬頭又看了一眼露臺,高庭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高庭媽媽于是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拍拍她的后背,溫柔說:“走吧,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