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的煙花 第2章 點贊

隔天早上，大年初一。

她起床后推開木頭窗戶朝樓下看，香樟樹之間的街道，一個人都沒有。平常的早飯攤位也都無影蹤。

都去拜年了啊。

好在她備了很多肉餡和餛飩皮，起來煮開水，現(xiàn)包幾個丟下去，很香——皮蛋瘦肉餡的，這幾年她練了一手好廚藝。

餛飩滾上來的時候，手機(jī)響了，新年第一個聯(lián)系她的人，是媽媽。

“喂，媽媽，新年好。”她接起來，笑著對電話里說。

媽媽卻干笑了幾聲，并不自然：“小雪，新年好，生日快樂呀，又大一歲了。”

“是呀。”

“你現(xiàn)在在哪呀？今天去哪里拜年。”

“我在家里。正在煮餛飩。”

“噢，餛飩啊，有湯圓煮幾個湯圓，圓圓滿滿。”

媽媽說的是圓圓滿滿，而不是團(tuán)團(tuán)圓圓。

她笑著說：“好的呀，我等會去冰箱里找找看。”

冰箱里根本沒有湯圓，她也不愛吃湯圓，但她應(yīng)著，也只是應(yīng)著。

“對啦，媽媽微信給你發(fā)了兩個大紅包，5000是壓歲錢，5000是生日紅包哦，你記得收。”

“好的，謝謝媽媽。”

話題到這里，有些聊不下去了，媽媽沒說接她過年，也沒說來看她，甚至不知道她已經(jīng)一個人搬出來了。

媽媽再婚以后每年都是這樣的，她默認(rèn)她會跟著大伯一家，走從前的親戚。

她早就習(xí)慣了，可今年有些不同，她有些想告訴媽媽，自己有了一家店，甚至想要等裝修好了，請她來看看。

她沉默了一會，還是帶著笑，問：“媽媽，你在哪里呀？今天出去拜年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或許是怕她找過去，回答得很模糊：“哎呀，拜年還不就是這樣，這家走走，那家串串，東西拎來拎去的。”

“是呀，好在弟弟還小，有紅包可以拿，像我就不想去啦，親戚都不太熟，也沒有紅包了。”

聽到她這么說，媽媽好像松了一口氣：“現(xiàn)在年輕人是不要拜年的呀，以后我們老了，可能都沒人拜年，都出去旅游了。你也大學(xué)畢業(yè)了，不想去就不去，沒關(guān)系的。跟同學(xué)朋友出去看看電影也蠻好。”

“嗯，是打算去看電影的，票都買好了。”

“那好呀，媽媽再給你發(fā)500塊錢，今天當(dāng)媽媽請客，你自己買個漂亮的蛋糕，和同學(xué)一起慶生奧。”

“好的呀，謝謝媽媽。”

“嗯，那先這樣，媽媽掛了，給你發(fā)紅包。”

她笑容已經(jīng)收起來，嘴角向下，鍋氣蒸騰，濕潤了眼眶：“嗯，媽媽再見。”

微信紅包提示了好幾下，她還是握著手機(jī)沒放下。

拿著鍋鏟的手，抬起來，擦了擦熏濕的眼睛，率先盛出了餛飩，端到床邊的小桌上。

一個人吃完了早飯，點開對話框，收了媽媽發(fā)過來的紅包。

聊天記錄向上翻，上一次聯(lián)系竟然是半年前她畢業(yè)的時候了。

她算了算卡里的錢，除去開店的錢，30萬拆遷款還剩12萬多，算上媽媽發(fā)來的紅包，和大學(xué)打工掙的錢，以及從前攢下多一些，勉強(qiáng)有15萬零376塊錢。

她打開了淘票票，看了看春節(jié)檔電影，最便宜的票價也要69，她于是退出了界面。

還是不看了。

她的床貼著木頭窗戶，她洗過碗，因為沒地方去，就坐在窗邊發(fā)了會呆。

這樣的日子要過到初八復(fù)工，她在心里盤算著，這幾天該怎么過，小廚房里方便面?zhèn)淞撕芏啵淅镆矁鲋怵W，不愁吃喝。

魚還沒到，她唯一的樂子只剩那一箱煙花。

她想起昨天晚上，又打開了微信，點進(jìn)高庭的朋友圈，還是那兩條朋友圈，沒有更新過。

她想，他看起來歲數(shù)也不大，除夕還在加班送貨，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生活窘迫呢？

今天他回到家人身邊了嗎？

空想是沒有回應(yīng)的，但不可否認(rèn)，她記住了高庭。

這天第二個聯(lián)系她的，是大伯。

下午三點多，她接起大伯的電話：“喂，大伯，新年好。”

“潘潘，你今天在哪里啊？我們今天到姑太太家吃飯，我讓哥哥去接你啊。”

“不用啦，我等下跟同學(xué)去看電影，你叫哥哥不要特意過來啦。”

“奧，那你現(xiàn)在人在哪里啊？上次說的店面怎么樣了？”

她臉上終于有了點真切的笑容：“我已經(jīng)搬進(jìn)來啦，馬上就裝修好了，到時候你們來玩呀。”

“好的好的，你給我發(fā)定位，租在哪里我看看。對啦，裝修的錢不夠跟我說。”

“夠噠，我爸爸給我了。”

大伯聽到這話，明顯嘖了一下：“你爸爸是你爸爸，大伯還有點小金庫，支持支持意思意思也要的。”

“哈哈哈哈哈，好的呀，那我沒錢了和你說。對啦，曉月姐姐什么時候生啊，我要回去抱小侄子的。”

當(dāng)?shù)氐恼f法，嫂子聽起來是外人，關(guān)系好，就直接喊姐姐。

提起這個，大伯喜笑顏開：“醫(yī)生說就這幾天了。”

“那要恭喜哥哥了。正月里當(dāng)爸爸。你也有的忙了。”

大伯抱怨了一句：“哎，那沒辦法的，我這輩子就是給你哥哥做牛做馬，逃啊逃不掉了。”

“哈哈哈哈，你這是幸福的煩惱。”

“那你明天什么安排？我們明天去舅公家里拜年。”

“你們?nèi)ゾ秃美玻尭绺绮灰蚺粕项^，當(dāng)心點，時刻準(zhǔn)備著。”

“奧呦，我都不想說他，三十多歲人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說啦，我都聽到聲音了，喊你打牌。”

大伯不好意思笑笑：“好好好，我去了，等下贏的錢，我分你一半。”

“好。”

掛了電話，大伯和哥哥都發(fā)了2000塊紅包過來。

對了，第三個聯(lián)系她的，是堂哥。

她收了紅包，心里盤算著，等小侄子生下來，她要包個大紅包送去的。

事情就是這么湊巧，堂哥的孩子，真的在大年初一出生了。

她傍晚6點看到了哥哥發(fā)在家族群里和朋友圈里的孩子照片。

是個漂亮的男寶寶。

沒想到這么快，她于是給哥哥發(fā)消息，問在哪個醫(yī)院，哥哥語音過來跟她直說：“潘潘，不著急過來，我們出了院直接去月子中心，滿月了再回家，到時候要擺酒的，你記得過來。你開店忙，要幫忙的找我爸，我要在月子中心陪你嫂子，暫時顧不上你了。”

“好的。”

她又第一時間給他朋友圈點了贊，沒過多久，有紅標(biāo)提示，她點進(jìn)去一看，是共同微信好友點贊。

不是親戚，居然是高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