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的手機在餐廳一直在震動,床也在震,好像整個世界都快顛倒了。
潘潘聽見了,想借口讓他停下:“是不是……有急事……電話……”
他充耳不聞,心里當然知道是誰,故意沒接——他的好事,總不能叫周云飛壞兩次!
周云飛一直在麥田上挨凍,罵罵咧咧地想要回車里去,但是又怕他等會到了找不到自己。只好一直這么凍著。
凌晨1點多他終于是打通了高庭的電話。
他聲音啞的,還帶著很輕微的喘:“喂?”
“你還知道接電話啊!”周云飛氣炸了,哪還發現的了。
“你人在哪?”
“我在哪?我他媽的在你廠門口等你,你知不知道我等多久了!”
高庭在電話里聽見呼呼的風聲,和他氣急敗壞的聲音,滿足地笑了。
重新套上衣服,他去拉床上酸軟失神的潘潘:“走,看煙花去。”
潘潘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只想睡覺,翻了個身,拿被子將自己蒙住了。
他手撐在枕頭邊上,對著被子里就人說:“去看看吧,我們還從來沒一起放過煙花。”
為這他這一句話,潘潘硬是吊著精神,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那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他含笑寵溺地應聲:“好,我在外面等你。”
穿好衣服,潘潘走路幾乎都在打飄,眼皮也一直在打架。
他拿了一件自己的厚羽絨服將她裹得嚴嚴實實才出門。
等上了車,一開始她還能看清前面的路,沒開出去兩百米,就在副駕駛上,窩在他的大外套里,睡著了。
這天的月亮好亮,麥田四周的有零星的路燈亮著,忽然有車燈由遠及近掃過,周云飛望眼欲穿,終于把人給盼來了。
他沖到高庭車頭就大聲罵:“你他媽拿我當日本人耍呀!大年初三,老子不去……”
高庭車門沒開就聽見他在外頭罵人的聲音了,他怕吵到她睡覺,隔著車門,指了指副駕駛。
周云飛瞇眼一瞧,仔細一看,才看黑色的羽絨服里,還裹著一個女孩子。
他也只能忍了氣,高庭這才開門下車。
周云飛壓低了聲音:“都睡著了,你早說不放了不就行了。把我們都薅來這里干什么,神經病啊。”
高庭推著他走遠了,有什么難聽的話別去吵她。
“有點事兒,耽誤了,累睡著了。”
周云飛仍然是氣的,但眼下人都來了,等都等了這么久了,總不能就這么走了吧:“那現在怎么辦啊?要不你給她叫醒吧,我抓緊把煙花放了,我再給她道個歉,齊活,完事兒。我不跟你扯了,我要回家睡覺,困死了。”
高庭沒想到潘潘會這么累,心里想和她看這場煙花,但又不忍心再把她叫醒。
他看了一眼車里的人,想了一會,對周云飛說:“行了,你回去睡覺吧。”
周云飛還吃了一驚:“煙花不看了?”
高庭昂著下巴指了指車里,意思是,人都睡著了,放給我看嗎?
他說:“我再等會,醒了我去放,你回去吧。”
周云飛想起年二八那天,高庭煞有介事地把人叫出去,說有事要談,結果就告訴他讓他大老遠過來放煙花。
周云飛不肯:“你要煙花么,我找個師傅給你送過去就好了,還非要我去放干什么?”
高庭卻笑里藏刀說:“多虧了你,上次來借車,胡說八道一通被我女朋友聽見了,讓我又整整追了她一年。”
周云飛下巴都快驚掉:“不是吧,大哥,你們還在一起呢?”
“多虧你,第二天人家就把我甩了。我初三準備回去求復合。”
周云飛捋了捋,還是不敢相信,這是高庭能干出來的事兒——他們倆從小就是鄰居,后來家里都做生意,高中也是一塊兒讀的。
周云飛人渾,但是跟高庭的交情確實夠硬,他比盛豐跟高庭熟的時間可長多了。從前高中的時候高庭也不是沒談過,沒有一個談得久的。
問他,他就是沒心思哄,周云飛就勸他,多少還是得哄哄,不哄睡不上。
高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更不知道他把人家睡了沒,總之換了幾個人,就是沒見他上過心。當兵那幾年,他每次回家來,周云飛也說要不給他介紹個臨時女朋友,不然當和尚誰忍得了。
高庭也沒要,緊接著突然就說跟盛豐妹妹在一起了,周云飛也只是以為他忽然找到合胃口的,想玩幾天而已,這才說了那些渾話。
“你來真的啊?”他有些難以置信。
高庭挑了挑眉說:“我三十多了,找個人結婚不是很正常嗎?”
“我是說你真打算找盛豐的妹妹?”
“她叫盛雪陽。”他有些嚴肅,別一口一個盛豐妹妹,人家也有名字。
周云飛憋了一會兒,又問:“那現在什么意思啊?讓我去給她放煙花?去道歉啊?”
高庭扯著嘴角,姿態也稍微放低了一些:“是想讓你幫兄弟一把,你說呢?”
周云飛先是翻了個白眼,而后沉默地看了高庭一會兒,他從來不是開口求人的人,話能說到這個份上,周云飛也知道了,他是真看重這個小姑娘。
但是自己三十多歲,去給給小妹妹道歉,面子上總有些抹不開。
高庭又說:“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別的生意路子,等我明年那邊穩定了,要是有好的機會,我給你介紹。”
周云飛盯了他一眼:“你干嘛,想收買我?”
“隨你怎么想吧。”
最終周云飛還是答應了,一半是因為跟高庭的交情,一半當然是因為還指望他帶帶自己。
他指著高庭說:“我這可是為了你的幸福,你將來發達了可別把你周總給忘了。”
高庭滿意一笑:“那周總等我電話吧,到時候來兩桶大煙花。”
周云飛這才大晚上開著車拉了煙花過來,誰知道挨凍了一晚上,眼下又說不放了:“那道歉呢?不是還讓我幫你哄人家復合嗎?”
“回頭再補吧。我們已經復合了。”
周云飛聽到這話,想起剛才那么久他不接電話,接了語氣也不自然,男人最懂男人,一下就明白了,沖過去就想踹高庭:“你他媽的,讓老子等這么久,你自己快活!”
高庭靈活閃開,躲了兩下:“你不回去了?”
周云飛還是罵罵咧咧的,反倒是把車里的潘潘給喊醒了。
她緩緩坐起身,看著外頭漆黑一片,只有車燈亮著,車里已經沒了高庭,心里有些怕。
高庭第一時間發現車里熟睡的人動了,不能再跟周云飛糾纏了,他推了他一把,自己去開副駕駛的門。
“我們在哪里呀?”她問。
“在我廠這邊。”
腳剛踩在麥田上呢,就聽見有熱人喊了她一句:“嫂子,醒啦。”
借著車的光,她看見一個陌生人走過來,有些疑惑,可聲音又好像在哪聽過。
高庭介紹說:“這是我朋友,周云飛,就是那個開煙花廠的。”
潘潘瞬間就清醒了,那不就是當初那個人……
她愣了一下,周云飛是老油條,變臉快,再怎么樣不能在這個時候拆高庭的臺。
于是他走過去伸出手,跟潘潘握了握,說:“嫂子啊,你可醒了,他說不讓我吵你睡覺,要我等你睡醒再放煙花呢。我今天晚上9點就在這兒等你們啦,再等我都快凍死了。”
潘潘想起家里和他在一起時候的電話,他說是放煙花的人,一下子就愧疚起來:“抱歉抱歉,讓你久等了。真的抱歉,我們……”
她看了高庭一眼,可一下子也說不出下半句來,是我們不知道?還是我們不方便?為什么不方便?
都說不出口,急得她只能看向高庭。
高庭看著周云飛一張嘴就開始演上了,心里當然滿意,于是說:“前幾天我回家,我們倆約著吃了頓午飯,我跟他說了我們的事兒,他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主動說想來見見你。
剛好他家還有剩下的煙花,我就讓他都帶上了。大老爺們兒,凍一凍,更結實。”
周云飛立馬接話:“對呀,主要是當初我也不了解情況,我想嫂子你這么漂亮,何必找個歲數大的,我也是怕高庭沒安好心。
畢竟我們跟你哥哥也是朋友,你小的時候,我還見過你呢。你記得不,我們高考那年,我去你大伯家玩,你還在讀小學呢。”
這下年齡差一下就具象化了,對呀,他們在考大學的時候,潘潘還在讀小學,以前沒覺得,現在一說,簡直像差了好幾輩兒。
高庭皺了眉,白他一眼,嘴里真是沒邊,現在還想著占他便宜呢。
“我,我好像不記得了,太久了……”
“也對也對,后來我們念大學,你才剛初一呢,太小了,沒記憶很正常的。
話說回來,我這人刀子嘴豆腐心,說話難聽,但心是好的,我也是關心你們,加上那天白的喝了不少,嘴上根本沒把門的。不然怎么可能說那些話呢。
之前我是一直不知道這個事兒,這不,他回去過年,找我拿煙花,說想給你個驚喜,想請你原諒他。我一聽那不行啊,我必須得來啊。
首先,我兄弟第一次這么愛一個女生,我作為朋友,我必須挺他,其次,這事兒有我的原因,我更得來了。所以我們就商量,一起來給你放煙花。你別跟我們計較,行嗎?”
這一番話下來,面對體體面面,還比自己大6歲的周云飛,如此低聲下氣地道歉,潘潘哪里還會記恨,何況她從來也沒多怪過他。
她受寵若驚,后退兩步,連連擺手:“別,別這么說,都過去了,都是小事,這么晚還麻煩你過來,我才是要道歉,讓你等了這么久……”
周云飛心想,一開始還以為這小姑娘有什么手段呢,把高庭拿得死死的,這一看,不是挺好哄的嘛,三言兩語,說得好聽一些,臉皮厚一點兒不就行了?
肯定還是高庭那個臭脾氣,哄不來人。
周云飛甚至還沖高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哄女人,多簡單。
高庭白他一眼,拉著潘潘準備走開一些:“看煙花吧,他這人廢話太多了。”
周云飛心想,還我廢話多?明明是你沒用,幾句話的事情,哄一年!
但他對潘潘還是客氣的:“嫂子,那你看好了,我去放煙花。”
趁著周云飛拿著手機照明跑遠了,潘潘使勁兒拽著高庭:“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早告訴還算驚喜嗎?”
“那也不能讓人家等這么久呀。”她想起遲到的原因,更愧疚了,氣得打了高庭一下,“都怪你。”
他心里卻是高興的:“嗯,都怪我。”
他笑得意味深長,潘潘又羞又愧,只好又打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