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鴻的心臟在胸腔里狠狠一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蕭璟淵周身裹挾著一股深秋夜雨的寒氣,濕冷的潮意無聲地彌漫開來,顯然剛從外面回來。輪椅那特制的木輪碾過光潔的地面,發出沉重而清晰的“嘎吱”聲,在死寂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王爺深夜擅闖女子閨房,”沈驚鴻的聲音竭力維持著冷靜,身體卻不著痕跡地向后滑開半步,右手悄然探入袖中,握緊了冰冷的匕首柄。鏡中的血瞳預警瘋狂閃爍,一片混亂的紅光,卻無法穿透眼前這男人深不可測的意圖,只留下更深的焦躁。“就不怕傳出去,壞了您清貴無暇的名聲?”
蕭璟淵并未回答這帶著刺的問題。他坐在輪椅上,月光和遠處燭火殘余的光線勾勒出他側臉冷硬的輪廓。那只骨節分明、修長卻透著力量感的手隨意一揚,那個小巧的纏枝蓮紋香囊便劃出一道弧線,朝著沈驚鴻飛來。
她下意識地抬手接住。入手是絲綢的冰涼柔滑,但隨即,香囊的系繩似乎在他拋出時已被刻意挑開,布料松散開來——
“啪嗒?!?/p>
一小塊硬物從香囊里掉出,恰好落在她攤開的掌心。
冰涼!刺骨的冰涼瞬間從掌心蔓延至整條手臂,激得她指尖都微微發麻!
那是一塊玉佩!半塊玉佩!
斷口處參差嶙峋,透著一股被暴力損毀的慘烈。玉質溫潤細膩,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著內斂的光澤。沈驚鴻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死死摳住那熟悉的邊緣弧度,目光死死釘在玉佩殘缺的表面上——那里,清晰地刻著半個殘缺的、卻無比熟悉的星型圖案!
是她生母蘇晚晴唯一的遺物!她貼身珍藏了十幾年、卻在幼年一次意外中神秘丟失的那半塊!前世直到死,她都沒能找到的另一半!
她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輪椅上的男人,卻在一瞬間凝固!蕭璟淵此刻恰好微微抬起了手臂,玄色寬大的袖口滑落了一小截,露出了里面一截冷硬的銀色護腕!護腕表面,繁復而古老的紋路在微弱光線下若隱若現——那紋路,與她心口那面神秘命石(命運溯光鏡)邊緣鐫刻的星紋,幾乎一模一樣!
“這玉佩……”沈驚鴻的聲音像是被砂石磨過,干澀發緊,每一個字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王爺……從何處得來?!”前世種種在腦中翻涌,母親蘇晚晴,一個深居簡出的官家夫人,怎么可能與權傾朝野、深不可測的瑞王蕭璟淵扯上關系?她從未聽聞!
輪椅的輪軸發出細微的摩擦聲,蕭璟淵驅動著它,無聲地向前靠近了幾分?;椟S的光線終于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眸深處——那里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鮮紅血絲,透著一股深重的疲憊,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沉痛。
“你母親,蘇晚晴,”他的聲音低沉,如同古井深潭里投入的石子,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冰冷回響,“是我的師父?!?/p>
師父?!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炸得沈驚鴻腦中一片空白!
“當年她難產而死,”蕭璟淵的目光穿透昏暗,沉沉地壓在她臉上,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鑿進她的心臟,“對外宣稱是血崩,實則是被幽冥宮……滅口。”
“轟——!”
沈驚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陣陣發黑!她身體晃了一下,死死扶住旁邊的梳妝臺才勉強站穩,猛地抬頭,撞進蕭璟淵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
就在這目光相接的剎那!
心口命石驟然滾燙!鏡中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無數被塵封的碎片,洶涌地沖入她的腦海!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刮過懸崖,卷起砂石,帶來濃烈的、咸腥的海風氣息。年輕的母親蘇晚晴緊緊抱著年幼的她,臉色慘白如紙,額角全是冷汗,單薄的后背衣衫上暈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她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灼熱的氣息噴在年幼沈驚鴻的頸窩里。
——身后,是幾個如影隨形的黑衣人!他們袖口翻飛間,赫然繡著那妖異的、象征死亡的幽冥宮彼岸花!殺意凜冽!
——而在不遠處的亂石堆后,一個同樣年幼的男孩死死捂著嘴,將自己縮成一團。他驚恐的眼睛透過石縫,死死盯著懸崖邊絕望的母女。他臟兮兮的小手里,正緊緊攥著半塊玉佩!那斷裂的星形圖案邊緣,還染著新鮮的血跡!正是她掌心里的這一半!
是蕭璟淵!年幼的蕭璟淵!
所有的碎片瞬間串聯成線!
鼻尖仿佛再次涌入懸崖邊那冰冷咸腥的風,耳畔清晰地回響起母親瀕死時那急促而痛苦的喘息聲,指尖甚至能幻痛般感受到母親后背衣衫被鮮血浸透后那粘稠濕冷的觸感!
“你……”沈驚鴻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震驚和洶涌而來的悲憤讓她幾乎失語,她死死盯著蕭璟淵,眼神銳利得如同要將他剝皮拆骨,“你早就知道我是誰!”這不是疑問,而是帶著滔天恨意的控訴和肯定!重生以來,他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那些意味深長的注視,那些若有若無的接近……原來從最初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的算計!他看著她像個跳梁小丑一樣在復仇的路上跌跌撞撞,看著她對幽冥宮和柳如煙恨之入骨,卻始終冷眼旁觀!
“是。”蕭璟淵的回答冰冷而干脆。
話音未落,他那只戴著銀色護腕的手如同閃電般探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沈驚鴻甚至來不及反應,手腕便被他鐵鉗般的手死死扣??!
“呃!”一股劇痛傳來!那力道大得驚人,像是要將她的腕骨生生捏碎!她被迫踉蹌著向前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到呼吸可聞!
“沈驚鴻,”蕭璟淵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每一個字都砸在她的心坎上,“你以為,單憑你一個人,這點微末伎倆,就能斗得過深宮里那只盤踞了幾十年、根深蒂固的老毒蝎——韋太后?”他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刃,刮過她蒼白的臉,“別忘了,你心口那塊石頭是什么東西!你每動用一次它窺探天機、逆轉生死,你心口那業火的印記,就多燒一分!多深一分!直到把你從里到外,燒成一捧灰燼!”
就在他厲聲警告的同時,他扣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的拇指,竟隔著薄薄的衣料,重重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力道,按在了她心口下方——那業火印記所在的位置!
“啊!”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燙感瞬間穿透衣物,狠狠烙在敏感的皮膚上!仿佛他指尖帶著地獄的業火!沈驚鴻渾身劇顫,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生理性的淚水瞬間盈滿眼眶。
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此刻卻霸道地混雜著一股淡淡的、如同鐵銹般的血腥味,形成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男性氣息,將她密密實實地包裹住。而他帶著薄繭的指腹,隔著那層薄薄的衣料,在她心口那塊隱秘的、滾燙的印記上,甚至帶著某種審判般的力度,重重地摩挲了一下!
**衣料摩擦發出細微的窸窣聲,那粗糲的薄繭刮過她從未被外人觸碰過的敏感皮膚,帶來一陣戰栗的刺痛和令人心悸的灼熱,仿佛有細小的電流從那接觸點竄向四肢百骸。與此同時,她腰間貼身懸掛的、屬于她母親的那半塊玉佩,與他護腕上冰冷的星紋,仿佛產生了某種神秘的聯系,竟同時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震顫共鳴!像兩顆瀕死的心臟在絕望地共振!那奇異的共鳴感穿透衣物,直抵她的皮膚,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酥麻感!**
“放開我!”沈驚鴻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強烈侵犯意味的觸碰和那詭異的共鳴激得又羞又怒,所有的理智都被燒斷!她猛地爆發出全身力氣掙扎!
就在她奮力掙脫鉗制的瞬間——
“哐當!”
一直緊握在她左手中的匕首,因為手腕被強行扭轉帶來的劇痛而脫手滑落!鋒利的刀尖在急速下墜的過程中,寒光一閃!
“嗤——!”
一聲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皮肉割裂聲響起!
匕首銳利的尖端,精準地劃過蕭璟淵扣著她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
一滴,兩滴……
溫熱的、猩紅的血珠,如同紅瑪瑙般,從那道狹長的傷口中迅速滲出,匯聚,然后墜落。
不偏不倚,恰好滴落在沈驚鴻攤開的右掌心——那半塊染血的、屬于她母親的玉佩之上!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蕭璟淵的鮮血觸碰到玉佩斷口處那早已干涸的陳舊血跡的剎那!
嗡——!
兩塊玉佩——她掌心的半塊,和他護腕上引起共鳴的另一半——同時爆發出刺目的、純粹的金色光芒!
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間掙脫了物質的束縛,在空中急速交匯、纏繞!那些斷裂的星形線條在金光中瘋狂地生長、延伸、完美地拼合在一起!
一個古老、威嚴、散發著浩瀚莫測氣息的完整圖騰,在兩人之間、在昏暗的閨房內,煌煌顯現!
司命星君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