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沈之奕的營帳內,燈火通明。
蘇杏吟聽完他白天的經歷,一雙秀眉微微蹙起。
“趙坤和李默,都是在軍中浸淫多年的老狐貍,賬目和文書上,你不可能查出任何問題。”
她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常規的手段,對他們沒用。”
沈之奕點了點頭,這也是他頭疼的地方。
蘇杏吟看著他,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狡黠。
“男人查軍務,女人查內務。”
她主動請纓,“他們明面上的東西查不出,但私底下的往來信件、親信動向,還有那些見不得光的賬本,總會露出馬腳。這些,交給我。”
“不行,太危險了。”沈之奕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讓蘇杏吟去面對那兩條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貍?他絕不答應。
蘇杏吟卻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
她不慌不忙地從自己的妝匣底層,取出了幾樣東西。
幾張薄如蟬翼,幾乎透明的人皮面具。
還有一套洗得發白,毫不起眼的雜役服。
“查案,不一定要用本來的面目。”
她拿起一張面具,在燈火下比了比,巧笑嫣然,那雙明亮的眸子里,卻閃爍著獵手一般的光芒。
沈之奕看著那惟妙惟肖的面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蘇杏吟將面具放下,又補充了一句,讓這本就詭異的氣氛,更添了一絲懸疑。
“而且,我已經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地方。”
“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趙坤和李默,每周三的深夜,都會去同一個地方——軍營西北角的‘靜心堂’。”
“但最奇怪的是,他們每次都是一前一后,錯開時間去的。”
靜心堂。
這是什么地方?
為什么趙坤和李默,這兩個明面上似乎并不算一派的老狐貍,會不約而同地去同一個地方?
沈之奕的腦中,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
“靜心堂,是前朝一位信佛的老將軍修建的,用來給軍中高級將領焚香靜坐,排解沙場煞氣的地方。”蘇杏吟的聲音,及時地為他解開了疑惑,“那里平日里無人看管,只有幾個雜役定時打掃。安靜,偏僻,而且出入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她看著沈之奕,那雙明亮的眸子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
“那里,是傳遞情報和密謀的絕佳場所。”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蘇杏吟的心中瞬間成型。
“我去。”
她主動請纓,“他們兩個老狐貍,對我這個‘沈百夫長身邊的女人’肯定早有防備。但我若是換一個身份,一個他們絕對不會注意到的身份,就能探聽到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
沈之奕的心猛地一緊。
“不行!”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蘇杏吟卻只是微微一笑,她走到沈之奕面前,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領。
“放心,我不是去拼命,只是去看戲。”
看著她那雙充滿自信和智慧的眼睛,沈之奕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也不該拒絕。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好。”
他轉身,大步走出營帳,冰冷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親兵衛隊。
“傳我命令!”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虎頭令牌,聲音中灌注了系統強化的力量,威嚴如獄!
“即刻起,對全關所有軍械庫、武備庫、糧倉進行緊急盤點!限期三日,必須清查完畢!”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趙坤和李默的營帳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此次盤點,由副將趙坤、參軍李默,共同監督!若有任何差池,唯他們二人是問!”
這道命令,如同一塊巨石,狠狠砸入了雁門關這潭本就不平靜的深水之中。
這是陽謀!
**裸的陽謀!
沈之奕就是要用這種方式,給那兩條老狐貍制造巨大的壓力,逼得他們不得不碰頭,不得不交流!
他要親手把那兩條魚,趕進蘇杏吟為他們準備好的網里!
夜色,如同潑灑的濃墨。
蘇杏吟的營帳內,燈光搖曳。
當她再次出現在沈之奕面前時,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一張蠟黃干瘦、布滿雀斑的人皮面具,讓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變成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雜役婦人。略顯佝僂的身子,配上一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讓她身上那股名門貴女的氣質蕩然無存。
此刻的她,就像是軍營里隨處可見的、為了幾文錢生計而辛苦勞作的婦人,扔在人堆里,絕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她沖沈之奕眨了眨眼,壓低了嗓子,用一種沙啞的、帶著鄉音的口吻說道:“大人,該去打掃了。”
沈之奕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將那把貼身的匕首,又往她袖子里塞了塞。
蘇-杏吟借著夜色的掩護,提著一個木桶,拿著一塊抹布,輕車熟路地混進了靜心堂。
堂內,檀香裊裊,一排排長明燈的火光,將諸天神佛的塑像照得光影斑駁,透著一股詭異的森然。
她低下頭,開始認真地擦拭著地面,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捕捉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吱呀——”
門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副將趙坤!
蘇杏吟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
趙坤沒有看她,甚至沒有看那些神像一眼。
他徑直走到了東側墻壁下,那一整排足有上百盞的長明燈前。
他沒有上香,沒有跪拜。
只是伸出手,看似十分隨意地,將左數第三排、第七盞燈的燈芯,向上撥了撥,火光猛地一躥。
然后,他又將第五排、第二盞燈的燈芯,向下壓了壓,火光隨之變暗。
最后,是第九排,第一盞燈,火焰被他調到了忽明忽暗的狀態。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不超過一分鐘。
做完這一切,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仿佛只是進來逛了一圈。
可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被那個跪在地上、低著頭擦地的“雜役婦人”,用她那堪比頂級計算機的記憶力,牢牢地刻在了腦子里!
是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