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其他妯娌都看了過來,殷氏有些尷尬。
只好應付道:“回稟母親,昨兒夜里兒媳起夜起的多了,沒睡好,便成這般了。”
殷氏昨夜沒睡好是真的。
說是起夜起的多了,那就是瞎扯的。
姜太夫人略一尋思也就明白了。
也懶得管她,只敷衍了一句:“你總要顧好自己身子的,先坐下罷。”
“是。”殷氏福身道了謝,便坐在了她慣常坐的位置。
她身邊的陳氏則悄聲問她:“起夜起多了能成這樣?”
殷氏有些不耐煩。
只道:“二嫂別問了,待過幾日我和你細說。”
陳氏垂下眸子,不再多話。
方氏則多看了殷氏一眼。
她平時和陳氏最要好,從來不會給陳氏擺出這樣不耐煩的臉色。
因著姜太夫人留了新婚夫妻用午膳,方氏等妯娌也不好多留,閑話了片刻后,便起身告辭。
姜太夫人看了殷氏一眼,又留下了她。
“老大媳婦你們過來有一會子了,都回去忙罷。老三媳婦來的晚些,再陪老身說兩句……”
殷氏嚇了一跳,趕緊推托道:“母親,媳婦院子里也有事還未處置好,也先回去了吧?”
姜太夫人瞅了她一眼,“你今兒倒是不用急,留下罷。”
殷氏便不敢再說什么,福身應喏。
“說說罷,到底怎么了?是和老三吵架了?”姜太夫人老眼灼灼的盯著殷氏。
殷氏臉上尷尬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
這老太太真是的。
怎么當著老四媳婦的面問她這種話?
姜太夫人也不是無的放矢。
昨日老三媳婦跑去明瀾居想拿捏老四媳婦,反被老四媳婦拿捏住了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便和老三爭吵了一番。
“這也不是壞事,你早該和老三好好吵一場了。”姜太夫人看著殷氏搖頭。
“老三那個遇事就往后縮的性子……也虧得你能忍到如今。”
殷氏聞言渾身僵住。
震驚的看著姜太夫人。
不是!
這老太太是當娘的嗎?
她這個兒媳婦對她兒子好還不成?
“老身知道的你的心思,你這些年對老三是沒得挑剔的。
老身也感激你……可你自己想想,你凡事都替他沖在前頭,老三可曾有什么長進?”
若是以往,姜太夫人是萬萬不會和兒媳婦說這樣的話。
畢竟她是做母親的,還是更偏心自己生的。
想著老三媳婦對老三那樣好,是老三的福氣,她不能破壞了。
可這新進門的四兒媳說話行事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生了膿瘡就要敢于將膿瘡挑破,將里面的膿毒給擠出來,再上藥大多能治好。
可若一味怕疼,只敢在膿瘡上上藥,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母親……您……”殷氏委屈的撇嘴,“母親,是兒媳要這樣嗎?還不是母親您太偏心了!”
秦如茵這才看了這個三妯娌一眼。
在姜太夫人這樣正直的人面前,敢于講真心話,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之前殷氏又爭又搶的,才是用錯了方法。
可若是家族中有影響力的老人是那種耳根子軟的,那又爭又搶那才有點用。
話又說回來,耳根子軟的人也成不了大事啊。
若她婆母是耳根子軟的老人,姜家這個大家族也未必有今日的風光了。
這邊,姜太夫人深吸一口氣,卻沒沒有發怒。
她平和的看著殷氏,溫聲道:“那你說說,老身是怎么偏心了?今日許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秦如茵親手給姜太夫人續了茶。
又替殷氏續了茶。
然后就坐在一旁不出聲。
殷氏則看了一眼秦如茵。
秦如茵便道:“三嫂看我做甚?你說母親偏心,那你想的母親偏心誰還不是很明顯嗎?不就是我家四爺了?”
見秦如茵這樣說,殷氏臉紅了一片。
又倔強挽尊,“也并不止是你家四爺。”
“好吧,那我回避一下。”秦如茵無所謂的起身。
卻被姜太夫人伸手按住了,“茵娘你坐下,不必回避。”
又對一臉不服的殷氏說:“你從茵娘嫁到咱們姜家起就心懷不滿,總要找點事……
那就當面鑼對鑼鼓對鼓的講清楚,總好過你們妯娌間日后不和睦。”
殷氏見姜太夫人這樣說,也是無法。
一咬牙,就訴說起姜太夫人如何偏心。
“長兄大嫂那邊兒媳就不說了,母親您對大嫂一個后來的繼室那般看重……
二哥和二嫂那邊呢,他們在您心里是姜家的大功臣,給姜家添了四個大孫孫。
老四和四弟妹這邊就不用說了,您最是偏心!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
至于老五,那是您的幺兒子,您處處偏著他!
他就是當初悔婚,您都讓老四去給他收拾了爛攤子,還娶了他想要娶的人回來。”
殷氏說完抹了一把心酸委屈的眼淚。
“唯有我家三爺,不上不下,爹不疼娘不愛,連帶著兒媳和我家哥兒姐兒在您這里都沒個臉面!
可要說,我家三爺和老四還是雙生子呢,憑什么您對老四那樣好,對我家三爺那般漠視?”
“您說,您還不偏心嗎?”
姜太夫人聽完殷氏這些話后,目光憐憫的看著殷氏。
“原來,這些年你是這樣想老身的啊。”
“老三也這樣想老身的?”
殷氏梗著脖子不說話。
那神態已經說明一切。
“孩子啊!”姜太夫人搖頭嘆息,“你們這是鉆進牛角尖了啊。”
“老大和老大媳婦作為長房長媳,按照咱們大應朝的風俗習慣,只要他們夫妻沒有犯下大錯,姜家就由長房承襲的。”
“待老身走后,他們幾兄弟若要分家單過也是可以的。只不過按照風俗,父母在不分家罷了。”
“哪個大家族對長房長子長孫都是另眼相待的。
老身也希望老大夫妻在老身百年之后,對你們這些下面的多看顧些……這是老身的私心。”
“老二和老二媳婦家中孩子多,老身難免多問幾句,可也并沒有多給老二家什么。”
“即便是壓歲紅封,孫子輩都是一樣的,可老大和老二家孩子比你們三房還有五房多是事實。”
“事后老身不也多貼補了你們三房和老五?”
“真要說起來,老四和茵娘才成親,茵娘年紀又還小,老身也舍不得讓她年紀小小就經歷生育之苦。
老四又是那么個性子,他們夫妻在子嗣上,老身也是隨緣的。
你想想,這么看來,是不是老四最吃虧?”
“老五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虧欠他的,他的幾個兄長和姐姐幼時老身親自教養的。”
“唯有他出生后他父親病重,老身只將他交給奶嬤嬤帶大,他便和老身不親。
老身難免多偏了他一些,這個老身承認!
可是孩子啊,你站在老身的位置想想……
若你生的哥兒或者姐兒是被奶嬤嬤帶大,和你這個做母親的不親,你會不會想法設法的去挽回去彌補?”
“可如今呢,老大并沒有那個能力扛著姜家往前走,這個重擔反而落在老四的肩上。”
“你和老三都說老身偏心老四,可你們想想,他們兄弟幾個誰能取代老四?”
“若他們兄弟幾個誰能取代老四,那么老身便也偏心他,誰讓老身生的兒女都要靠他呢?
誰讓姜家偌大家族都要靠著他呢?”
“真要說起來,偏心老四,就是偏心他們幾個前程差些的兄弟們!”
殷氏瞪大雙眼。
她心里并不接受姜太夫人這番說辭。
她覺得姜太夫人是在狡辯。
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你好好想想。”姜太夫人溫和的看著殷氏,“你也將老身說的話說給老三聽,讓他也好好想想。”
姜太夫人說完后,朝著殷氏擺了擺手,“你先回去罷。”
“三嫂,我家四爺未必想要母親這個偏心,若是三哥能取代我家四爺,我想我家四爺一定很高興。”
秦如茵起身,目光平靜的看著殷氏。
殷氏卻不敢和她對視。
從昨日秦如茵和她說了那番話后,她就不敢和秦如茵對視了。
如今就更不敢了。
姜太夫人這次讓花嬤嬤親自送殷氏出門。
殷氏幾乎是落荒而逃。
姜太夫人聽著秦如茵對殷氏說的那幾句話后,心里卻難過起來。
她的老四啊!
這些年辛苦了!
可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這些年對他的期盼和依靠多過心疼啊。
還是茵娘……
她這個做母親的,還不如茵娘這個剛娶進門的新婦心疼他!
姜太夫人眼睛紅紅,和秦如茵說起姜九霄這些年的不易。
說她這個做母親的對不起他……
秦如茵握緊姜太夫人的手,微微搖頭,“您不必這么想。
我想四爺肯定想著他有多大能力,便要承受多大責任的……
畢竟姜家不是平民小戶人家,這么大家族呢!總要有人站出來扛著的。”
“好孩子!你說話啊,總是這樣讓人舒坦……難怪老四喜歡你!”
說到這里,姜太夫人又高興起來。
“啊?”秦如茵呆愣了一下,“四爺喜歡我嗎?我不覺得啊。”
“傻孩子!”姜太夫人笑了。
卻也沒說什么了。
有些話點到即止即可。
說多了反而不好。
秦如茵也沒往心里去。
她想著姜九霄那樣的性子,怎么會這么快就喜歡上一個女子呢?
他前頭那個嫁到姜家四年,也沒有走進他的心里不是嗎?
花嬤嬤送完殷氏后回來了。
姜太夫人問她:“怎么樣,老三媳婦還好吧?”
“回太夫人,三夫人看著像是想通了些什么,精神氣兒和之前不大一樣了。”
“你又哄老身。”姜太夫人嗔了花嬤嬤一眼,“一個人的轉變怎么可能那般快?”
又對秦如茵說:“你三嫂在娘家時就是那個掐尖要強的性子,少時就養成的,想要改變難喲。”
秦如茵笑著安慰她。
“母親,也不一定的。這人要改變啊,說不得哪日聽到一句話,或者遇到了一件事心境就變了,這就改了呢。”
婆媳倆說著話,姜九霄沒經丫鬟稟報便掀開珠簾進來了。
他一進來就對姜太夫人躬身道:“母親,午膳兒子不能陪您和茵娘用了……”
他話還沒說完,姜太夫人就緊張起來,“老四,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