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清脆有力的抽擊聲,伴隨著一聲聲凄厲嗚咽,響徹金麟會上空。
原本議論不休的會場,此刻一片死寂。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會場中央的高臺上。
兩名國子監學生,已被抽打得臉頰腫脹,鮮血混著碎牙,灑滿地面。
而此時,涼亭之中。
顧塵風正端起一杯佳釀,輕晃酒杯,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在場眾人心中激憤的同時,又感到背脊一陣發寒。
當著在場眾多文人士子的面,對兩名國子監生員,施以如此暴行。
不可謂不狂妄。
可奈何,這兩人被顧塵風抓了現行,又拿不出證據,旁人也愛莫能助。
在這血腥場面震懾下,方才議論紛紛,對顧家父子評頭論足的,眾文人雅士。
此刻都是噤若寒蟬,不敢出聲了。
他們這才想起,眼前這位顧家少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乃是帝都聞名的紈绔。
而顧家更是站在大離王朝,權勢頂端的家族,容不得他們非議。
蕭國舅和張郵也沒想到,顧塵風竟能找到,他們安插人群中的人手。
更沒想到,對方手段如此犀利。
當著公主和三皇子的面,當眾施刑,震懾全場。
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兩人不禁暗自焦急。
但就在此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威嚴呵斥。
“住手!”
人群自動分開,一名身穿儒衫的老者,大踏步走來。
老者身材欣長,須發銀白,年歲雖大,卻目光炯炯,中氣十足。
身上自帶著一股浩然正氣!
見到來人,在場的文人學子,紛紛躬身施禮。
甚至,連各座涼亭中的貴客,都紛紛起身見禮。
“見過鐘先生!”
此人,竟是前任國子監祭酒(院長),鐘琰齊。
大離王朝幾位有名的大儒之一。
太子年少時,鐘琰齊曾為其講解經義,有師生之誼。
所以此人無論在官場,還是在儒林,都威望極高。
他一出現,在場的文人學子們,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央求。
“鐘先生,快救救,那兩位同窗吧。”
鐘琰齊目光掃向高臺上,被打得不成人樣的兩名學子,不禁怒視亭中的顧塵風。
“放肆!
顧塵風,你竟敢當眾對國子監生員,天子門生動用私刑!”
見到鐘琰齊突然出面,原本焦急的蕭國舅和張郵,頓時目光大亮。
這位鐘老先生,為人剛正不阿,向來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他雖然沒有站隊左相一派,但對于鎮北大將軍顧凌霄,在邊關的不良作風。
曾不止一次上書彈劾,也曾在許多場合,嚴詞抨擊。
算是帝都少有的,有膽量,有資歷,敢和顧家叫板的“硬骨頭”。
顧塵風今日的放肆行為,顯然已經激怒了這位大儒。
此事必難善了。
便是歐陽財見到來人,都悄悄來到顧塵風身邊,低聲道。
“三少,這鐘老頭可不好惹,咱們先撤吧。”
此時的顧塵風,卻依舊穩坐亭中主位,目光與鐘琰齊平靜對視。
“鐘老先生,此言差矣,此乃大庭廣眾之下,何來私刑一說?”
“嗯……?”
聽到顧塵風竟敢當場駁斥鐘老,滿座皆驚詫。
鐘琰齊亦是銀眉一挑,沉聲道。
“強詞奪理,這二人縱有罪過,也該上報官府,交由刑部或大理寺,審理結案后,再行懲戒。
在此之前,隨意濫用刑法,不是私刑又是什么?
右相乃三朝元老,你身為顧家子孫,知法犯法,當罪加一等!”
鐘老先生一番言詞,犀利有理。
引得周圍,對顧塵風不滿的文人學子,振臂支持。
蕭國舅和張郵更是心中一陣興奮。
這顧塵風真是不開眼,找誰硬剛不好,竟敢和鐘老先生抬杠。
然而,顧塵風卻是“呵呵”一笑。
“鐘老,你這話有兩個謬誤。”
眾人聞言,都是一怔,鐘琰齊也是皺眉。
“什么謬誤?”
“第一,我此前當眾說過,對于這兩人的誹謗污蔑,本少爺不予追究罪責。
我命人對他們掌嘴,你可以說本少欺負他們,也可以說本少教他們做人,但絕不是用刑!”
“嗯……?”
聽到這話,眾人都不禁愣住了。
隱約回想起,顧塵風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鐘琰齊也是微微一滯。
而顧塵風緊接著又道:“鐘老方才說我濫用私刑,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可謂當眾給本少爺,扣了一頂大帽子,著實威風。
可您不是說過,定論罪責,需要上報官府,由有關部門審理,才能定罪。
莫非鐘老認為,自己資歷夠深,年齡夠長,就能一言定他人罪過?”
“這……”
面對顧塵風這角度刁鉆的兩記反攻,鐘琰齊神色微變。
顯然沒料到,顧塵風詭辯能力這么強。
他當即輕哼一聲。
“你休要胡攪蠻纏,老夫只是見你,屈打國子監學子,事急從權,制止你犯錯罷了。”
顧塵風嘴角一勾,笑容譏諷。
“原來如此。
既然鐘老一直都在會場中,方才那兩名學子,和一些無知狂徒,妄議朝中大臣,對我顧家行污蔑誹謗之舉時。
鐘老你在哪里?為何不出來制止他們的惡行?
偏在本少親自懲戒惡人時,鐘老卻出來伸張正義了。
老先生果真是剛正不阿,令人欽佩呀!”
“嘩……”
這番話出口,場上眾人的表情,都變得極為精彩。
鐘琰齊神色再變,眉頭也皺得更緊。
周圍一眾以他為中心,期待鐘老為他們出頭的文人學子們。
此時也啞口無言。
反倒是亭中,原本擔心顧塵風的歐陽財,蘇挽月等人。
看向顧塵風的目光,頓時變得不一樣了。
就像是逆風局中,看到了一位“超神”隊友。
便是上官冰心和瑤音公主,都目露驚異之色。
“這家伙的口才,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瑤音公主忍不住嘀咕。
現場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片刻后。
鐘琰齊臉色變幻一陣,終于恢復了鎮定。
“近來常聽,帝都中傳揚三少的驚世詩才,不想三少的口才,也是如此不凡。
老夫年紀老邁,思緒堵塞,論詭辯之道,吾不如也。”
出人意料的,鐘琰齊竟是當眾示弱。
但隨即,這位老先生兩眼精光亮起,面露堅毅決然之色。
“方才三少質問老夫,為何不出面制止諸位學子,對顧家的議論。
老夫可以正面回答。非不能,實不愿也!”
“非不能,實不愿也!”
簡單幾個字,卻讓在場眾人知道,這位鐘老先生要放“大招”了。
果然,只見鐘琰齊深吸一口氣,厲聲開口。
“我大離王朝武風鼎盛,雄踞衍州南部,先皇和當今陛下,卻大力發展文治,這是為何?
因為,武可立國,文可治國!”
鐘琰齊忽然目光銳利地盯著顧塵風。
“顧老相國,三朝元老,曾追隨太祖,先皇打天下,乃開國功勛。
如今又卸甲從文,任國之右相,為陛下治理朝政。
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鐘某欽佩之至。
然而,功不可抵過!”
鐘琰齊再度話鋒一轉。
“顧老相國個人功勛再大,為帝國付出的再多。
難道他的子孫后代,就能夠理所當然的,肆意妄為,禍國殃民,蒙蔽天下蒼生?”
聽到鐘老先生將顧家之事,拋到公開場合,當場鞭笞。
在場的文人學子,以及坐山觀虎斗的蕭國舅和張郵,內心都開始激動起來。
而亭中的顧塵風,目光則首次變得冷厲。
有關顧家的種種不堪傳言,無論真假,從未被擺到臺面上言說。
而今,這位在儒林和廟堂,影響力極大的當代大儒。
卻在金麟會這種,文人士子齊聚的公開場合,對顧家針砭時弊,蓋棺定論。
憑借此人的影響力,和在場這些文人士子的春秋筆法。
恐怕今日過后,無論是否有真憑實據。
顧家忠良之名,都將徹底崩塌。
這是在輿論層面,對顧家的直接扼殺!
而且,是殺人不見血。
亭中眾人也都意識到了一點,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
顧塵風深吸一口氣,卻表現的漫不經心。
他幽幽開口道:“鐘老一開口,就將我顧家從功勞簿上摘除,釘上了恥辱柱。
當真是金口玉言,一言而決人生死。
但本少還是那句話,證據呢,我顧家是如何禍國殃民?如何蒙蔽蒼生?
還是鐘老先生覺得,自己比太祖,比先皇,比陛下。
更加圣明,更能明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