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鎏金梁柱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林焰的靴底碾過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繃緊的神經上。
他能聽見后頸處血脈跳動的聲音,掌心那封染著父親血漬的信箋被攥得發皺——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首座之上,趙無極正慢條斯理地吹著茶盞里的浮葉,眼角余光掃過林焰時,唇角勾起半分譏誚:“林小友倒是守時,本宗主還以為你要學你父親,連夜逃去妖域呢。”
“學我父親?”林焰在殿心站定,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父親當年被污‘勾結妖邪’時,你可也是這樣端著茶盞,看他被押入地牢?”
殿內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幾位老邁的長老猛然直起腰,三長老手中茶盞“咔”地裂開細紋——那是當年力挺林嘯天的忠老。
趙無極的指節在茶盞上頓了頓,抬眼時已恢復溫和:“小友莫要血口噴人。你擅闖蛇王窟,私藏宗門秘圖,這些可都是執法堂親眼所見。”他掃過下方,“徐振呢?不是說要押他來受審?”
“徐振前輩讓我帶話。”林焰深吸一口氣,將信箋“啪”地拍在供桌上,“他說,真正私通妖邪的,是你。”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殿外掠過一陣怪風。
趙無極的瞳孔縮成針尖,卻仍端著從容:“空口無憑。”
“那就讓各位長老看看,什么是憑。”林焰閉了閉眼,識海中噬魂黑龍突然睜開豎瞳,鱗片摩擦出沙沙輕響。
他能清晰感知到周圍情緒的波動——三長老的疑惑、六長老的警惕、年輕弟子們的好奇,像無數條絲線纏上他的心神。
情緒共鳴發動的瞬間,主殿的空氣泛起漣漪。
幻境中,一座隱蔽的密室浮現。
紅袍人背對著眾人,正將一卷密信塞進青銅匣:“這是林嘯天與魂神殿的交易記錄,模仿他的筆跡并不難。”
“大人放心,待封印解除,噬魂黑龍的力量就是我們的了。”另一道聲音響起,赫然是趙無極!
“這不可能!”大長老拍案而起,茶盞“當啷”墜地,“老宗主的筆跡我認了三十年!”
幻境驟然切換,紅袍人轉身,露出半張被黑霧籠罩的臉,而他手中的密信上,“林嘯天”三字的筆鋒突然扭曲——末尾那道勾,與供桌上真信箋的筆勢如出一轍。
“是……是你改的!”五長老顫抖著指向趙無極,胡須都在發抖。
“放肆!”趙無極大喝,茶盞“砰”地砸在地上,“這不過是妖術!”
但白楓的反應比他更快。
這個一直縮在角落的灰袍男子突然暴起,袖中短刃寒光一閃,朝著殿門竄去——他的靴底剛觸到門檻,地面突然騰起赤焰,火墻“轟”地封住出路。
“想跑?”林焰的聲音裹著冰碴,“你當年為了活命,把我母親的行蹤賣給魂神殿時,怎么沒想過跑?”
白楓的短刃“當啷”落地。
他額角青筋暴起,喉結滾動著后退,瞳孔里映出林焰身后若隱若現的黑龍虛影:“你……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害怕。”林焰一步一步逼近,黑龍在他背后張開龍爪,“你害怕失敗,害怕被主子拋棄,所以每次背叛都要留后手——可你忘了,恐懼,才是最鋒利的刀。”
白楓突然捂住腦袋尖叫。
幻境在他眼前重疊:趙無極捏碎他本命魂環的狠厲,魂神殿使者用鎖鏈穿透他肩胛骨的劇痛,還有林嘯天被押走時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失望。
“不!不!”他踉蹌著撞翻香案,供果滾落一地。
林焰抬手,掌心凝聚起赤紅色火焰。
那火焰不是普通的灼亮,而是裹著萬千情緒的凝實——三長老的憤怒、五長老的悲愴、自己這三年來的不甘,全部熔鑄成一桿赤焰長矛,矛尖滴落熔金般的火珠,在地面燒出焦黑痕跡。
“這桿矛,叫正義。”
話音未落,長矛破空而去。
白楓想躲,卻發現雙腿像灌了鉛——他的恐懼早被林焰抽干,只剩一具空殼。
“啊!”
長矛貫穿他左肩,火焰如活物般鉆入經脈,滋滋作響。
白楓癱倒在地,魂力在火舌中片片碎裂,只剩嘶啞的嗚咽。
鐵寒終于動了。
這個一直立在趙無極身側的冷面護衛暴喝一聲,腰間橫刀出鞘,刀光如電劈向林焰后頸。
但他剛跨出半步,便被一道無形威壓壓得單膝跪地——黑龍的氣息漫過全場,連幾位魂王境長老都面色發白。
“拿下。”林焰指向鐵寒。
兩名執法弟子戰戰兢兢上前,用鎖魂鏈扣住鐵寒手腕。
鐵寒瞪著林焰,脖頸青筋凸起,卻再發不出半聲。
主殿里只剩燭火噼啪聲。
趙無極端坐在首座,手指深深掐進椅把,指節泛白如骨。
他盯著滿地狼藉,突然笑了:“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真正的計劃……才剛剛開始。”
林焰望著他泛紅的眼尾,忽然想起父親信里最后一句:“他們要的不是黑龍,是黑龍封印下的東西。”他壓下翻涌的情緒,將信箋收入懷中:“那就讓我親手終結它。”
殿外夜風驟起,吹得燭火明滅不定。
林焰轉身時,眼角余光瞥見窗外山巔有一道黑影——月輝漫過嶙峋山巖,那身影負手而立,猩紅瞳孔倒映著主殿的燈火,嘴角勾起一抹詭笑:“有趣……越來越有趣了。”
“林小友。”三長老突然開口,聲音沙啞,“老宗主的密室,鑰匙在我這里。”
林焰頓住腳步。密室?父親從未提過……
山巔黑影的笑聲混著夜風飄入殿內,輕得像一片落在心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