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兩個小丫頭,一個還是從外地來的,王老頭根本沒放在眼里。
他照樣賣他的凍蘑,照樣在有人來問時指了兩人的攤子說她們的蘑菇都是過了伏的,不好,來買東西的人卻越來越少。
反觀嚴雪和劉春彩那邊,時不時就會有一個人停下腳步,有時候還能圍上兩三個。
老頭兒實在閑著沒事干,就瞇了老眼打量,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怎么還真有人買她們的東西?
而且有的人明顯是從那邊過來的,過來問了問價,都聽他說她們東西不好了,竟然還轉回去,買了那倆小丫頭的。
老頭兒實在忍不住,假裝要上廁所讓旁邊的人幫著看一下,打算從那邊路過,瞅瞅到底怎么回事。
結果兩個小丫頭一見他來,跟躲瘟神似的,立馬收拾東西換到了別的地方。
老頭兒立馬想到了嚴雪那句:“你早上出門踩著一泡屎,不趕緊換地方弄干凈,還在里面站著?”臉快跟身上的舊棉襖一個色了。
“她倆多少錢賣的?”他問旁邊另一個攤主。
王老頭懷疑嚴雪跟劉春彩是降價了,不然同樣的東西,憑啥不買他的來買她們的?
結果那攤主跺著腳哆哆嗦嗦說:“三塊四一斤。”
“三塊四?三塊四也能賣出去?”老頭兒簡直懷疑自己歲數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我騙你干啥?”凍了半天本來就冷,聞言那攤主有些不高興,“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王老頭不信邪,還真打聽了一下。都說嚴雪跟劉春彩是三塊四賣的,不過也有三塊二的,更具體的就不知道了,嚴雪當時把大的挑出來的時候,特地找了個沒什么人的角落。
老頭兒完全是一頭霧水,再跟上去看個究竟吧,他倒是能豁出去臉皮,可也得有人家倆小丫頭跑得快……
嚴雪和劉春彩舒舒服服在第三個地點賣到下午,大的那堆只剩個底,小的那堆余的也不多了。
嚴雪干脆把兩堆倒在一起,“剩這些底子有渣子,要不就便宜賣了,要不就拿回去自己吃。”
“那就拿回去自己吃。”這大年下的積水成冰,小姑娘顯然已經凍夠了。
不過這趟來的收獲已經比她想象中多了許多,劉春彩一面收拾攤子,一面跟嚴雪商量,“還有點時間,姐姐咱們去趟供銷社吧。我想買一對粉綢子扎頭發,還有頭卡,林場商店只有最普通的,不好看。”
難怪說什么也要來鎮上賣東西,原來是快過年了,想出來逛街。
不過小姑娘也不摳就是了,給自己買完,還給妹妹也挑了一對,甚至往嚴雪手里塞了一對彩色發卡,“今天謝謝你。”
這發卡五分錢一個,都能買五個黑色鋼絲的了,嚴雪哪里能要,又推回去,“不過是賣點東西,早上我還是在你家吃的飯呢,再說我也不喜歡這些。”
嚴雪頭發上的確沒什么發卡,扎辮子的也是最普通的皮筋。
但大概是臉長得好,如此樸素的打扮依舊很漂亮,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能甜到人心里去。
劉春彩有些羨慕,然后又想起了之前被打斷的話,“真的,嚴雪姐你給我當嫂子吧,我哥人很好的。”
小姑娘是真動了心思,不遺余力推銷自家哥哥,“長得雖然趕不上祁放哥,也沒人能趕上祁放哥,我哥在林場也是有名的帥小伙了。關鍵還能干,才二十三已經是油鋸手,還跟我爺爺學了打獵,嫁給他絕對不缺肉吃。”
嚴雪要不是來和齊放相親的,對方又真有說的那么好,她也不介意認識認識,畢竟林場的確比農村來錢的路子多。
打獵得有人教,又不適合她這么嬌小的女性,她就不想了。但聽劉春彩說林場職工家屬是有家屬隊的,雖然是臨時工,但有轉正的機會,平時挖藥材、撿木耳撿蘑菇、打松子,哪個也都不少賣。
不過“齊放”長得是真好,這點劉春彩都不得不承認,做事也挺細致周到,嚴雪并不想背信棄義。
她眼睛往貨架上一掃,故意轉移話題,“林場是不是都得穿這種鞋?我看不管是山上還是山下,穿的都是這個。”
劉春彩見她指的是棉烏拉,“對啊,你別看這鞋笨笨卡卡,也不好看,但塞上烏拉草或者苞米臥,也很暖和。林場雪太大,像你這個,還有那邊那種條絨的棉鞋,一出去就打濕了。”
“那下回過來,我也買一雙,這回錢沒帶夠。”
嚴雪主要是事情沒定下來,不準備隨意花錢,所以劉春彩說先借給她,她也沒應。
兩人買完東西去森鐵車站,碰上了同樣準備回林場的王老頭。
對方自然不會給她們什么好臉,看那背筐的重量,顯然她們走后他雖然賣了些,但還是剩下不少。
劉春彩本就不錯的心情瞬間更好了,一回到家,立馬撲過去抱住了劉大牛媳婦的腰,“媽,你猜我跟嚴雪姐今天賣了多少?”
“早上還不愿意叫,現在就嚴雪姐了?”劉家小兒子忍不住在二姐耳邊嘀咕。
劉家才十二三的二女兒卻顯然是個靦腆性子,下意識看看嚴雪,小聲說弟弟:“你不是要吃煎餅?不吃我吃了。”
那小子立馬閉上嘴,望眼欲穿盯著自家媽在煎餅鏊子上攤煎餅。
劉春彩也聞到了飄滿屋內的煎餅香,抱著媽媽搖了搖,“給我跟嚴雪姐也攤兩張。”
“再晃攤壞了。”劉大牛媳婦手上刮筢子不停,一手扯了下閨女抱在腰上的胳膊,“今天賣了多少?有沒有兩斤?”
劉春彩一聽立馬去解背筐,“哪止啊?我和嚴雪姐幾乎全賣完了!”
這話顯然很像吹牛,至少兩個小的看向她時都是一臉不信。劉大牛媳婦沒說什么,問出一句“是嗎”的時候也明顯沒當回事。
然而緊接著,她手里就被塞進一沓用皮筋捆好的錢,“不信你數數。”
其實不用數,光捏在手里的厚度就不止兩斤的。
劉大牛媳婦詫異抬手,沒等看清具體多少,那邊兩個小的已經看到了沒什么東西的背筐,“還真賣了。”
“那是,你們不知道,嚴雪姐可厲害了~”
劉春彩眉飛色舞,把今天王老頭怎么欺負她,嚴雪又是怎么幫她還擊的巴拉巴拉,全說了。
劉家二姑娘再看向嚴雪,眼神立馬也不同了,至于劉家小兒子……
他雖然已經上了學,但顯然還沒學會算賬,掰著手指頭剛開了個頭,就把自己難住了。
這里只有劉大牛媳婦經常出去賣東西,了解嚴雪這一波操作的含金量,想賣這么快又究竟有多難,“小嚴很會做買賣?”
嚴雪總不能說這是自己的老本行了,笑笑,“我以前看別人這么賣過。”
不想就此多談,又望著劉大牛媳婦熟練的動作,露出些好奇,“這邊都是這么攤煎餅的嗎?”
“你們那邊不是?”
“我以前看別人攤,都是把面和成團,在煎餅鏊子上面滾出來的。”
劉大牛媳婦顯然也知道,“你說的那是軟煎餅,我們這邊興吃硬的。硬的干,好放,吃的時候撣點水就行,上山帶飯也方便。這邊冬天冷,帶個餅子上去,沒多會兒就凍成冰坨了,烤都烤不透。”
說話間又一張煎餅攤好,鏟下來放到了旁邊的蓋簾上,她一指,“這都是咱們家的,少吃點,晚上還得吃飯。”
反正也得燒鏊子,她干脆多推了點苞米,給自己家也攤了些。
幾個孩子聞言,呼啦一下全圍上去,嚴雪也被分到了一張。劉大牛媳婦手藝好,攤得又脆又薄,一咬下去滿口糧食的香。
對方還要留她吃飯,嚴雪拒絕了,“我想早點回招待所休息。”
想到她陪自家閨女賣了大半天東西,劉大牛媳婦沒再留,只一連撣了好幾張煎餅硬塞給她,“本來該我帶你四處轉轉,倒讓你陪春彩蹲小市場了。”
正好那桶面糊也見了底,劉大牛媳婦把高的那一摞煎餅拿布蓋上,端起來,“我給老郭家送去。”
“我也去。”劉春彩跟嚴雪在一起待了大半天,顯然還有點不舍。
她出去幫媽媽開門,等媽媽過去又關上門走在嚴雪身邊,“嚴雪姐你明天還來嗎?我買了二踢腳,明天帶你去炸松塔啊~”
“炸松塔?”這詞嚴雪昨天也聽過,有一點好奇。
長白山區林業資源豐富,一直盛產松子、榛子、核桃等堅果,但在她印象里,打松子,還是以爬樹為主。
膽大點的直接爬,膽子小的有專門的腳蹬,用一個桿很長的鉤子,勾在松塔根部一轉就下來了。
但這種產松塔的松樹通常都很高,樹枝又脆,有時候看著很粗,一踩就斷了。因此年年打松子,年年有人掉下來摔死。
后來就研究出來了用熱氣球打,然后同一年,嚴雪看到兩條熱氣球跑了的新聞。
一條飄到信號塔附近的時候報了警,遺言都跟妻子交代好了:“我飛走了,你好好生活。”被警察給救了回來;一條雄赳赳氣昂昂,跨過了鴨綠江,后來到底找沒找回來,新聞沒報嚴雪也不知道……
劉春彩不知道嚴雪腦中轉過了這么多,特別積極給她講,“對啊,拿二踢腳炸。冬天松塔干,一炸全掉下來了,咱們就站在底下撿,一天能撿好幾千。”
那可能跟后來薅野菜的人恨不得比野菜多一樣,打松塔的人太多,沒等到冬天變干就全打完了……
聽閨女講得夸張,劉大牛媳婦潑了她一瓢冷水,“沒有好幾千,最多一兩千,你也不能自己炸,得有大人跟著去。”
“一兩千也很多了,能打好幾百斤呢。”劉春彩弱弱嘴硬。
看嚴雪還笑盈盈的,似乎并不覺得失望,她又大了點聲,“等爺爺回來我問問他,讓他帶我們去。”
“那得等你爺有時間。”有老爺子帶著,劉大牛媳婦就不管了。
劉春彩臉上一喜,立馬拽拽嚴雪衣袖,“那定好了我去找你,嚴雪姐你不走吧?”
小年之前肯定是不會走……
嚴雪剛要回答,前面突然吵嚷起來,有個眼熟的身影和人扭打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