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啊,微臣是憂心您啊……”
褚運元看著太監倒出黃酒,長嘆了一口氣:“微臣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不能為圣上排憂解難,反而讓圣上時時刻刻為微臣操心,微臣老了老了,還拖累人,實在是罪過啊……早知如此,在幾年前,微臣就該自個兒跳進那棺材里,死了算了。”
“皇叔萬萬不可這么想,更不能這么做,朕還盼望著皇叔能長命百歲,”褚明芳說著,接過太監遞來的酒杯,將酒杯小心翼翼放在褚運元手中。
“皇叔能想著朕,能來看朕,朕無比開懷,今日這酒,朕更是心心念念了二十五年啊?!?/p>
兩人舉杯共飲。
當年,褚明芳跟隨大軍出征,途中遭遇暗殺,是褚運元豁出性命救了他。
在戰場上,褚運元更是為他用肉身做盾牌,好幾次救他于危難之際,也因此身上多處創傷。
兩人年紀相差無幾,又是在一塊長大的叔侄,關系與旁人不同。
在這全天下,能讓褚明芳放下戒備的也只有他。
“孫右相,你怎么不說話了?”
褚運元冷哼了一聲,悶悶不樂:“是不是因為我這糟老頭子多年不在朝中,你也輕視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下官不敢,下官斷無此意……”孫祖佑彎腰拱手,眼里閃過一抹寒意,突然話鋒一轉,“剛才圣上詢問下官,何人可繼承大統,為后繼之君,下官正在思量……”
“思量?太子人選事關國本,莫說是你,就是本王也不能輕言思量,此事唯一能夠思量的便是圣上,何人為太子,乃是圣上一言以定之,任由誰也不能置喙!”褚運元重重砸下手中的酒杯,板著臉。
聞聲。
孫祖佑下意識抬眸,觀察著褚明芳的神色。
可讓他詫異的是,面對褚運元之言,褚明芳竟是沒有一絲不快。
褚明芳笑道:“皇叔,這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必須要賢明仁德,如今太子被天下詬病,朕正在與右相商榷,今后該當如何引導太子走上正軌,才能不辜負列祖列宗,不辜負天下百姓。”
“那些事兒微臣可管不著,您吶,也不必與微臣細說,微臣全聽圣上的,誰當太子,您自己定,”褚運元說著,又催促著太監倒酒。
“滿上滿上,你這奴才怎的這般小氣,這酒雖說是圣上埋的,但這壇子是本王挖出來的,不讓本王盡興,本王可要怒了,打你板子?!?/p>
一聽這話。
褚明芳略一思忖,眉頭微蹙:“皇叔,這酒不是說三十年后再啟出來,在您七十大壽你我叔侄再痛飲,如何這早了幾年?”
當年他剛剛登基稱帝,在朝中多受抨擊,是褚運元力排眾議支持他,又為他找來了全天下的大儒輔佐。
同年柔然與高國聯手侵犯大武,內憂外患,也是褚運元遠赴邊疆驅除敵人,保住了大武國,為他穩定了人心。
褚運元大勝還朝之日,褚明芳親手封壇,將酒壇子埋在成王府桂花樹下,約定三十年后,將此酒取出,為褚運元做壽。
面對褚明芳的提問。
褚運元睨了一眼面前的孫祖佑,憂心忡忡道:“這些年微臣一直派人守在那顆桂花樹下,守著這壇子酒,五米之內不許人靠近,可今個兒也不知道怎么著,那看守的奴才就打個盹的功夫,就讓您送給微臣的那只大犬給刨了出來。”
“微臣想著,這或許是某種預示,就把酒啟了,抱在懷里就進了宮,圣上啊,這近來,朝中無事吧?”
隨著他話音一落,褚明芳面色肅然。
如今年近古稀之年的褚明芳,也開始追尋長生之道。
對于道家學說,奇門玄術也開始重視。
而這些,曾經是他最是厭惡的。
見他不語。
孫祖佑額頭上直冒冷汗,急忙站了出來,笑道:“成王爺關心朝政,是天下之福,這酒提前啟出,或許微臣可以解?!?/p>
“哦?你且說來,讓本王聽聽?!?/p>
褚運元饒有興致,示意他近前來說話。
孫祖佑應了一聲,娓娓道來:“這酒是二十五年前,圣上親手埋下,與成王爺約定三十年后開啟,如今早了五年,而這酒經過了二十五年的埋藏,吸收了天地精華,香味撲鼻,醇厚!上蒼讓這酒早出現,讓圣上和成王爺飲用,這是上蒼要借用這壇吸收了天地精華的酒,為圣上、成王爺賜福增壽呢?!?/p>
“孫右相,你可真會說話,好好好,賜福增壽,圣上,您可得多飲幾杯,”褚運元接過太監手中的酒壺,為褚明芳滿上一杯酒。
“到底是學問人,說起話來就是好聽,孫右相,往后啊,你可得多多到本王府中走動,本王喜歡聽你說話?!?/p>
哪想這話一出,孫祖佑心口直突突。
皇子王爺禁止與臣子走動往來,這是大武國開國皇帝定下的鐵律,誰也不能更改。
可這褚運元,卻當著褚明芳的面,讓他多去成王府,與他走動,這豈不是要壞了規矩,自找麻煩?
何況這褚明芳明顯神色不對勁,更讓他心慌意亂。
褚運元自顧自說道:“只要是朝廷無事就好,我這糟老頭子雖說老了,可要是有人來犯我大武國,我還是能提刀上馬,去砍了他的腦袋!要是這朝中,有人作亂,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得把他的腦袋剁了,掛在城樓之上!”
“成王爺,這沒人做亂……”
“沒有就好!”
褚運元冷哼了一聲,剮了他一眼,眼里透著一股冷冽殺意。
感受到他的威壓,孫祖佑只覺得脊背發涼,大氣不敢出。
這老王爺,不愧是戰場上的殺神!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還是這般讓人不寒而栗。
“這酒也喝了,我這糟老頭子就不來這討人嫌了,圣上,微臣就先回去了,您要是想微臣了,就叫底下的奴才去傳喚微臣,微臣只要沒死,那就是您的臣,”褚運元起身,朝著褚明芳行了一禮。
“林放,你送成王爺回府,一路上小心伺候。”
褚明芳扶著他出了門,目送他離開。
“圣上……”
“朕與你剛議易褚之事,皇叔就帶著朕二十五年前埋下的酒來了,這恐怕是不詳預兆,易褚之事往后再議,還是春闈要緊,這三天你與禮部尚書馬玉芳、國子監祭酒吳啟寧,及兩位副考官多關注春闈之事,萬不可任何紕漏!”
褚明芳面無表情,卻透著一股王者霸氣:“警告那些想要借科考行不軌之事之人,讓他們安分些,不要知法犯法,否則就是朕,也保不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