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涉身新聞 總第37章 我能叫他爸爸嗎
樂正軍在歐陽先沒來之前,瀏覽了這兒的Apad自助點菜平臺,{燕鮑翅參單人套}每人/份的價格是1888元。藍西說今天他做東。看來藍西破費不小。
“為我的事牽線搭橋,怎么能讓你做東?” 樂正軍說。
“咱們倆還分什么你我!你工資高也別欺負我。敢跟我搶單,我和你翻臉。”
樂正軍雖然轉業到了地方,但保持了在部隊的正師級薪資待遇,每月工資29600元,相當于報業集團小記者們工資的7、8倍。
藍西給歐陽先女兒的普碟里,連續夾了鮑魚、燕窩和海參,讓商一一吃。
邊吃著{燕鮑翅參},歐陽先接著上面的話題說,“對應報紙的各個版塊、專欄,晚報編輯部設置了若干部室——國際新聞部、國內新聞部、唐城新聞部、社會新聞部、法治新聞部、消費新聞部、專題部、特稿部、體育部、***、首席記者工作室和總編室。十部兩室。”
樂正軍認認真真地聽著歐陽先的敘述,抓取她話語中的每一個點滴信息。同時也兼顧品味美食。{燕鮑翅參}中的參很有嚼頭,筋道Q彈。藍西說這是中國兩大名參之一的遼參。
“歐陽主任,那您認為我去哪一個部室好呢?新聞前輩,請您仙人指路。” 樂正軍眼神渴望地說。??
歐陽先的目光,卻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無聲地纏繞在對面這個年輕人身上。
樂正軍。
26歲的退役軍官,即將成為唐城晚報的一員。他坐姿是軍人特有的挺拔,肩背線條利落得如同刀削,一件合身的深色襯衫,勾勒出精悍的輪廓。燈光映著他英武的側臉,鼻梁挺直,下頜線清晰有力。可真正攫住歐陽先呼吸的,是那道橫亙在左眉骨上的舊疤——一個微凸的、深色的十字星烙印。它隨著他偶爾傾聽藍西說話時輕微的蹙眉而微微起伏,像一枚沉默的勛章,又像一道隱秘的裂縫,通往她無從揣測的烽煙往事。
“大校,擊劍運動員,刀手……”她端起酒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杯壁,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探尋,她沒有回答樂正軍的問話,而是感慨,“這么年輕的大校……真是鳳毛麟角了。”
她32歲,是唐城日報的總編室主任,見慣風浪,此刻心底卻有一絲異樣的漣漪蕩開。那十字星眉下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水晶杯里搖曳的琥珀色液體,直抵人心。
藍西正口若懸河,介紹著希爾頓的種種光鮮,試圖給這位即將進入報業的新人顯示。他高大俊朗,是行走的名片,但此刻在歐陽先眼中,卻顯得有些浮泛的蒼白。
樂正軍微微欠身,轉向歐陽先,姿態謙遜卻自有千鈞之重:“歐陽主任過獎。在部隊,是組織的信任。”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像某種質地堅實的木料,帶著一種洗去硝煙后沉淀下來的、令人心安的重量。他簡單提起在西北邊陲的十年風霜,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窗外的天氣,眼神卻坦蕩清澈,如同高原上未被污染的湖泊。歐陽先看著他說話時喉結的輕微滾動,看著他十字星眉下那雙堅定沉穩的眼睛,胸腔里某個沉寂已久的角落,像是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子,驟然激起灼熱的回響。亡夫的面容模糊了一瞬,只剩下眼前這張年輕、英挺、帶著傷痕卻異常干凈的臉。
“晚報體育部,”歐陽先壓下心底的微瀾,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專業如常,“節奏快,適合你的沖勁和執行力。”她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燙。
席間,藍西帶來的小女孩商一一,像只輕盈的蝴蝶,對樂正軍流露出天然的親近。她穿著小小的芭蕾舞裙,踮著腳尖,好奇地繞著樂正軍轉。
終于,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樂正軍放在桌沿的手指。那手指骨節分明,帶著薄繭,被孩子柔軟的小手包裹著,形成一種奇異的溫柔反差。
“媽媽,” 商一一仰起精致的小臉,聲音清脆如鈴,響徹突然安靜下來的包間,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與大膽,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望向藍西,又轉回樂正軍剛毅的面龐,“這個叔叔……我能叫他爸爸嗎?”
空氣凝固了。
藍西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叉子上的一顆海參“啪嗒”掉回骨瓷盤里,清脆得刺耳。
歐陽先的心猛地一沉,隨即被一股洶涌的熱流狠狠攫住,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沖出喉嚨。她下意識地低頭,右手緊緊攥住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鉑金婚戒,戒指硌得指骨生疼。她不敢抬頭,卻能清晰地感受到樂正軍的視線,那目光似乎帶著熱度,正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包間里只剩下水晶吊燈低微的電流嗡鳴,和每個人驟然被放大的心跳聲。
樂正軍似乎也愣住了,十字星眉下的眼眸閃過一絲極快的愕然,隨即是深潭般的沉靜。
他微微低頭,看著商一一充滿期盼的純真小臉,那目光復雜得難以言喻。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
“一一!”藍西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尷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試圖去拉一一的小手,聲音有些發緊,“別亂說話!”
樂正軍卻在這時輕輕回握了一下商一一的小手,動作異常輕柔。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孩子,落在對面那個攥緊戒指、面頰緋紅、竭力維持鎮定的女人身上。他的目光平靜,深處卻仿佛有暗流涌動。
“一一,” 樂正軍的聲音低沉而溫和,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一圈圈漣漪,“叫叔叔就好。” 他沒有看藍西,也沒有移開目光,那十字星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刻。
歐陽先終于抬起眼睫,恰好撞進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沒有戲謔,沒有輕視,只有一片坦然的、沉靜的包容,甚至……一絲微不可察的探尋?她感到自己攥著戒指的手指在微微顫抖,指尖下的鉑金環仿佛被身體里奔涌的熱血烘烤得滾燙。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來化解這局面,喉嚨卻像被那灼熱的溫度徹底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藍西干笑了幾聲,試圖用叉子敲了敲酒杯,叮當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來,喝酒!樂正軍,歡迎來到唐城!” 他舉起杯,笑容重新堆起,卻顯得刻意而生硬。
歐陽先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冰水,指尖冰涼,試圖壓下臉頰和心口的灼燒。杯壁凝結的水珠滑落,像無聲的汗。她抿了一口,冰涼的水流滑過喉嚨,卻澆不滅那團驟然被點燃、又被孩子天真的話語徹底燎原的火焰。
她隔著氤氳的水汽再次望向樂正軍,那個有著十字星眉的年輕男人。他沉靜地回視著她,眼神如深潭,映著水晶燈破碎的光,也映著她自己竭力掩飾卻無處遁形的慌亂。
鉑金婚戒依舊死死硌著指骨,那冰冷的金屬,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深處都在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