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江風暖與紫荊花期
清晨六點的中山老街,總被兩種聲音喚醒。一是早餐鋪揭開蒸籠時“噗”的白霧聲,二是晨練老人甩動太極劍的破空聲。芙寧娜趴在公寓12樓的陽臺上,看著樓下穿花襯衫的阿伯推著裝滿楊桃的三輪車經過,忽然把手里的紫荊花風車轉得飛快。
“再不走艇仔粥要賣完了?!蓖踺嬉е浪⑻匠鲱^,泡沫沾在鼻尖,“昨天那家‘李記’的老板說,今天有新做的腸粉?!?/p>
芙寧娜轉身時,裙擺掃過晾在陽臺的藍印花布。這是她們回到中山的第三周,王萱把閑置的次臥改成了衣帽間,楓丹式的束腰裙和中山的棉麻衫掛在一起,倒有種奇異的和諧。此刻她身上那件印著岐江橋圖案的T恤,還是王萱帶她去步行街買的,說是“入鄉隨俗的第一套裝備”。
早餐鋪的矮桌旁,芙寧娜正跟一根油條較勁。她學著王萱的樣子把油條撕成小段泡進粥里,卻總掌握不好浸泡的時長,要么太硬硌得牙疼,要么軟得像團漿糊。鄰桌的阿婆看得直樂,用帶著粵語腔調的普通話說:“靚女系外地來的嘛?粥要邊吃邊泡才好味。”
“她是……”王萱正想解釋,被芙寧娜狠狠踩了一腳。前水神漲紅了臉,從包里掏出個小本子——這是她專門用來記新詞匯的,指著“外地”兩個字給阿婆看。阿婆恍然大悟:“哦!外地來的?怪不得穿得這么靚!”
離開早餐鋪時,朝陽已經漫過騎樓的雕花欄桿。王萱牽著芙寧娜的手走在石板路上,指尖能觸到墻壁上斑駁的蠔殼紋路?!敖裉煜葞闳O文西路,”她晃了晃手里的折疊地圖,“那里的騎樓比游戲里璃月港的還好看,而且每家店都有空調。”
芙寧娜的注意力卻被路邊的糖水鋪吸引了。玻璃柜里的紅豆沙顫巍巍的,像極了楓丹甜點師做的布丁。她指著“雙皮奶”的招牌,眼睛瞪得溜圓,王萱笑著掏錢時,聽見她小聲嘀咕:“原來除了楓丹的奶油燉菜,還有這么好吃的白色甜點?!?/p>
孫文西路的騎樓果然沒讓人失望。斑駁的墻面爬滿三角梅,彩色玻璃在陽光下投出細碎的光斑,穿漢服的姑娘舉著油紙傘從身邊走過,衣袂掃過懸掛的紅燈籠,恍惚間竟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芙寧娜在一家賣粵劇臉譜的店鋪前挪不動腳,老板見她感興趣,遞來一頂綴著珠花的鳳冠,她戴上時,鬢角的碎發蹭到珠串,叮當作響。
“你看這眉眼畫的,”王萱舉起手機拍照,“比你在歌劇院戴的王冠好看多了?!?/p>
芙寧娜對著鏡子吐舌頭,忽然發現玻璃倒影里有個熟悉的身影——是早餐鋪那位阿婆,正牽著小孫女挑選木棉花形狀的發夾。老人看見她,笑著揮揮手:“靚女戴鳳冠好襯!后生仔拍多幾張相啦!”
午后的陽光漸漸毒辣起來,她們躲進中山市博物館的陰涼里。在近代歷史展廳,芙寧娜盯著一張泛黃的岐江航運圖看了許久,突然拽著王萱的袖子:“你看這里的河道走勢,像不像楓丹的運河?”王萱湊近一看,果然有幾分相似,只是圖上標注的“蒸汽船”三個字,讓芙寧娜困惑地皺起眉:“不用水元素驅動的船,怎么能在水里走?”
講解員恰好經過,聽到這話笑著解釋:“靠燒煤產生的蒸汽哦。不過現在都用電了,就像那邊模型里的岐江游船。”他指著玻璃柜里的電動游船模型,“晚上開燈的時候特別漂亮,比畫里的還好看?!?/p>
離開博物館時,暮色已經漫過樹梢。王萱按照計劃帶著芙寧娜去岐江公園,剛走到江邊就被一陣鑼鼓聲吸引。原來是龍舟隊在訓練,二十幾個赤膊的漢子喊著號子劃槳,船尾的鼓手把鼓點敲得震天響。芙寧娜看得眼睛發直,忽然想起楓丹的水戰慶典,只是這里的吶喊少了幾分表演的刻意,多了些滾燙的煙火氣。
“下個月龍舟賽,”王萱指著江面上的浮標,“到時候兩岸全是人,擠得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們可以早點去占位置,帶兩盒杏仁餅當零食。”
芙寧娜突然指著對岸的摩天輪:“那個會轉的大輪子是什么?能看到整個中山嗎?”
“當然能?!蓖踺胬煽谂埽翱欤詈笠话嘤未_了,上去就能近距離看。”
游船緩緩駛離碼頭時,夕陽正把江面染成蜂蜜色。芙寧娜趴在欄桿上,看著岸邊的榕樹漸漸后退,遠處的長江大橋亮起串燈,像條發光的項鏈。她忽然想起在蒙德風神像下的夜晚,王萱說“總有地方能去”,原來所謂的歸宿,就是能這樣悠閑地看一場落日,身邊的人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擔心審判,不用扮演任何人。
“你看!”王萱指著前方,“那是我們住的小區!”
芙寧娜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某棟樓的12層亮著燈,陽臺的風車在晚風中轉動,葉片上的紫荊花圖案忽明忽暗。她忽然掏出王萱送的銅鏡子,鏡面映著漫天晚霞,也映著身邊人笑盈盈的臉。
游船靠岸時,夜市已經熱鬧起來。炒河粉的香氣混著梔子花香飄過來,穿拖鞋的攤主揮著鍋鏟吆喝,冰粉攤的玻璃柜里擺著五顏六色的配料。芙寧娜捧著一碗加了葡萄干的冰粉,看著王萱跟賣烤生蠔的老板討價還價,忽然覺得嘴里的甜味漫到了心里。
“明天去五桂山好不好?”王萱咬著烤魷魚說,“那里有瀑布,比楓丹的噴泉還壯觀,運氣好的話能看到彩虹。”
芙寧娜點頭時,幾粒芝麻粘在嘴角。王萱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忽然想起在楓丹逃亡的夜晚,芙寧娜蜷縮在副駕駛座上,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而現在,她眼里的光比岐江的燈火還要亮。
回去的路上,她們走在岐江公園的綠道上。晚風帶著潮氣拂過,木棉花落在肩頭,像溫柔的小巴掌。芙寧娜哼起在蒙德學的風之詩,調子被她改成了輕快的節奏,驚飛了枝頭的夜鷺。
“你知道嗎,”她忽然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的星空,“以前總覺得當水神是使命,后來以為逃亡是宿命,直到來到這里才明白,原來生活可以像這碗冰粉,想加多少糖就加多少?!?/p>
王萱笑著把她的風車轉得更快:“那以后我們把中山逛遍,再去別的地方好不好?去看北京的故宮,去吃成都的火鍋,去哈爾濱看冰雕——比蒙德的雪山好看一百倍?!?/p>
芙寧娜的笑聲驚起一群螢火蟲,在草叢里飛成流動的星河。她想起楓丹的五百年,像一場漫長的獨角戲,而現在,終于有人陪她翻開新的篇章,書頁間滿是木棉花的香,雙皮奶的甜,和岐江晚風的暖。
回到小區樓下時,早餐鋪的阿婆正在收攤??匆娝齻?,老人從竹籃里拿出兩個熱乎乎的馬拉糕:“給,明天的早餐。后生仔玩得開心哦?!?/p>
芙寧娜接過馬拉糕,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她望著12樓的燈光,忽然明白所謂的家,從來不是某個固定的地方,而是有個人愿意陪你吃遍街頭巷尾,看遍日出日落,把平凡的日子過成值得珍藏的故事。就像此刻手里的馬拉糕,樸素,卻帶著能填滿心房的暖意。
電梯上升時,芙寧娜的風車還在轉。葉片上的紫荊花隨著轎廂晃動,像在跳一支輕快的舞。她靠在王萱肩上,聞著她頭發里的梔子花香,忽然期待起明天的五桂山,后天的古鎮,還有往后無數個充滿未知的日子——因為她知道,身邊的人會牽著她的手,把每個平凡的瞬間,都過成值得回味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