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聲音都帶著顫兒,激動得像個剛中了彩票的:
“林、林老弟!咱們……咱們這回,可真是……發(fā)財了啊!”
電話那頭,林東的聲音很穩(wěn),不急不躁:
“黃哥,穩(wěn)住,穩(wěn)住。這才哪兒到哪兒,別自己先亂了方寸。”
“林老弟!你是不知道啊!”
黃建發(fā)抓著發(fā)燙的話筒,激動得在原地直轉(zhuǎn)圈,引得旁邊等電話的人都拿奇怪的眼神看他。
“現(xiàn)在整個哈爾濱,都在打聽咱們‘興安獵人’!那訂單,嘩嘩的,跟不要錢似的往我這兒砸,我那小倉庫都快堆不下了!”
他喘了口粗氣,語氣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央求:
“林老弟,你看……能不能……再給哥哥我多批點貨?特別是那個‘尖兒貨’,有多少我要多少!價錢隨你開!”
“黃哥,不是兄弟我不給你面子。”
林東在那頭輕笑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點無奈,又有點胸有成竹的味道。
“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他慢悠悠地解釋:“那百年老參、野生紅松蘑,都是看山神爺賞不賞臉,憑運氣碰的東西。”
“屯子里最有經(jīng)驗的老獵手,在山里轉(zhuǎn)悠一個月,能碰上一棵成色好的,就算走大運了,哪能跟地里種大白菜似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還有那熬膏的手藝,火候、配比,差一點都不行。都是老師傅,點著煤油燈,守在鍋邊,一勺一勺熬出來的,快不了。”
“我跟你交個實底,這頂尖的玩意兒,一個月,能出那么百十來份,那都是老天爺開眼了。”
“百、百十來份?” 黃建發(fā)心里剛?cè)计鸬哪前鸦穑膀v”地一下,被澆了半盆涼水。
這跟他想的,差得也太遠了!
“這也……太少了點吧?都不夠那些人塞牙縫的。”
“黃哥,這你就不懂了。” 林東的語氣里,帶著幾分點撥的意思。
“咱們這‘尖兒貨’,玩兒的就是一個‘稀罕’!東西少了,才金貴,才有人搶破頭皮想要,才有人天天惦記著,睡不著覺。”
“你想想,要是供銷社隨便就能買到,那還是寶貝嗎?送人還能有面子嗎?”
“咱們就得吊著他們的胃口,讓他們求著咱們,惦記著咱們的好!”
黃建發(fā)捏著話筒,愣住了,咂摸著林東的話。
半晌,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睛噌地亮了:
“哎!林老弟,你這話……嘿!有道理!是這個理兒!我這腦子,光想著掙錢了!”
“行!聽你的!這‘尖兒貨’,就得端著!就得讓他們搶!”
“不過,林老弟,” 黃建發(fā)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又熱切起來,
“那普通的肉干、罐頭,你可得多給我發(fā)點兒!這玩意兒現(xiàn)在也跟著沾光,走量走得飛快!”
“這個放心。” 林東在那頭爽快地答應,
“屯子里的加工坊剛擴建完,人手也夠。普通產(chǎn)品的產(chǎn)量,肯定能跟上,保證優(yōu)先供你的貨。”
“哎呦!那敢情好!太好了!林老弟,你可真是我的活財神爺!”
黃建發(fā)激動得恨不得鉆進電話線里,去靠山屯找林東喝幾杯。
就在黃建發(fā)和林東隔著幾百里地,暢想著美好“錢景”的時候。
哈爾濱市中心,一棟當時算得上地標的辦公大樓里。
80盛世集團東北分公司的會議室,氣氛卻跟外面鉛灰色的天一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擦得能照出人影的長條會議桌旁,坐著一圈西裝革履的男人。
個個腰桿筆直,臉上沒啥表情,眼睛盯著自己面前的桌面,或者桌子上的某個點。
屋子里安靜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調(diào)出風口“呼呼”的低鳴。
市場部經(jīng)理姓王,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著挺斯文,但此刻額角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他手里捏著的幾頁紙,被汗手浸得有點發(fā)軟、起皺。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有點發(fā)飄,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
“根據(jù)最新數(shù)據(jù),集團今年主推系列高端產(chǎn)品,在東北幾個主要城市的銷售額,都……都沒有達到預期。”
“尤其……尤其是在哈爾濱市場,不僅沒增長,反而……下滑了百分之三。”
他偷偷抬眼,飛快地瞟了一眼主位上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聲音不自覺地又低了下去:
“初步調(diào)研顯示,主要原因是……受到了一個叫‘興安獵人’的本地品牌的……沖擊。”
主位上坐著的,是80盛世集團副總裁兼東北大區(qū)負責人,劉建軍。
四十來歲,國字臉,濃眉。
此刻,他正用食指的關(guān)節(jié),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地敲著紅木桌面。
“篤、篤、篤……”
每一聲,都像敲在會議室里每個人的心臟上。
“‘興安獵人’?” 劉建軍停下敲擊,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有點印象。是不是那個包裝挺土,畫個山里娃子打獵的那個?”
語氣里,帶著點對不入流東西天生的輕視。
“是……是的,劉總。” 王經(jīng)理連忙點頭,像搗蒜一樣。
“起初,我們沒太當回事,以為就是靠山屯那邊一個鄉(xiāng)鎮(zhèn)小作坊,弄點肉干罐頭,技術(shù)含量不高。”
“但是,根據(jù)我們最新的情報,這個‘興安獵人’,最近動作很大,而且……路子非常野。”
王經(jīng)理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發(fā)干,繼續(xù)說:
“他們先是利用前陣子那場大雪災,又是送肉又是捐錢,在老百姓里賺足了名聲和好感。”
“然后,不知道從哪兒弄到一些非常稀缺的山貨,搞了幾款價格高得嚇人的所謂‘特供’產(chǎn)品。”
“這些‘特供’,不在市面上賣,只在哈爾濱一些特定的……小圈子里流通,故意搞得神神秘秘的,越少越有人搶。”
“這么一套下來,硬是把‘興安獵人’這個牌子的檔次給抬上去了。”
“現(xiàn)在有錢有地位的人,都覺得‘興安獵人’的東西代表‘純天然’、‘神秘’、‘有故事’,甚至……用他們的東西,顯得自己‘有面子’。”
“相比之下,我們投入巨資研發(fā)、包裝精美的山珍系列,雖然廣告打得多,渠道也鋪得開,但有些客戶私下里說我們……太普通,有點……像大路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