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下惡行的軍卒被全部斬首,那幾個苦主泣不成聲,家仇已報,無辜枉死者,若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而相對應(yīng)的,卻是犯軍法的軍士家眷,一個個哭天喊地,或許這些軍士在家中,是一個好父親,好兒子,但是軍法無情,他們的性命,到今日為止。
陳從進以犯軍法為由,斬殺州兵,這光明正大的理由,讓縉山州兵沒有反駁的話語,即便是再跋扈的武夫,也知道刀疤臉干的事,追究起來,確實是犯了軍法。
無非是這年頭,各州軍頭要用武夫,而把這些人給寵壞了,突然換了個要嚴肅軍紀的陳從進,大家伙有些不習(xí)慣罷了。
在縣衙中,陳從進對著縉山縣令劉明衛(wèi)斥責(zé)道:“媯川縣郭守安,導(dǎo)達通渠,堰立堤防,民生安固,你再看看你,縉山縣,陂池不修,川瀆淤塞,郭守安年愈六十,尚有如此雄心,爾今不過而立之年,何以如此不思進取!”
劉明衛(wèi)惶惶不安,額頭上冷汗直冒,雙腿一軟,竟直接跪了下去,趕聲道:“使君息怒,下官日后,一定盡心竭力治理地方,以郭縣君為楷模。”
其實嚴格說起來,陳從進的責(zé)怪還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幽州鎮(zhèn)既在邊陲之地,又是軍事重鎮(zhèn),在張允伸之前,上百年的時間里,幽州鎮(zhèn)不是和奚人作戰(zhàn),就是和契丹進行戰(zhàn)爭。
要不就是中原有事,幽州出兵平叛鎮(zhèn)壓,這么多任節(jié)度使,也就張允伸比較重視搞生產(chǎn),像之后的張公素,根本不在意什么水利之類的事。
至于現(xiàn)在的朱有容,看起來就是個純粹的軍頭,陳從進覺得,朱有容這種人,只顧眼下能搜刮多少錢糧,至于百姓生計,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見劉明衛(wèi)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陳從進面色回暖,語氣也不再那么嚴厲:“某拿郭守安和你對比,并非是讓你在短時間內(nèi),興修水利,開挖水渠,濫用民力。”
劉明衛(wèi)聞言抬起頭來,略有些疑慮的看著陳從進,顯然有些不太明白。
陳從進接著說道:“做事,不是一拍腦門,想一出是一出的干,那樣只會折騰百姓,以至民生怨憤,你要先勘察好地形,研究好方案,拿出疏浚川瀆,開渠,乃至挖掘水庫的詳細計劃,包括所需民夫,匠工,錢糧等,一應(yīng)事務(wù),盡皆上報到刺史府中。”
劉明衛(wèi)聽完后,連忙應(yīng)道:“下官必定精心籌劃,不敢有絲毫馬虎。”
陳從進點點頭,說道:“籌算不可馬虎,也不可敷衍,待辦妥此事,某不吝厚賞,若將來縉山大治,縣志中,汝名必然名傳千古,去吧,好好做事。”
看過媯川的郭守安,再看看這個劉明衛(wèi),陳從進的心中確實不太滿意,不過,眼下自己也沒什么人才,貿(mào)然換人,說不定干的還不如劉明衛(wèi),況且,俗話說的好,使功不如使過,想必經(jīng)過這么敲打,劉明衛(wèi)應(yīng)該會上心些。
聽到陳從進這般說,劉明衛(wèi)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走出縣衙大堂后,后背竟已滿是汗水。
陳從進又在縉山待了一天,決定繼續(xù)前行,前往廣邊軍城,視察駐軍,只是隊伍剛剛離開縉山,一道消息傳來,讓陳從進打消了繼續(xù)視察的心思。
當日納降軍爆發(fā)兵變,劉晟被殺,而李希德在納降軍諸將的擁護下,登上了納降軍使的位置,隨后李希德與朱有容達成一致,賞賜納降軍,在賞賜之后,李希德便帶著納降軍回返燕樂。
紇便部當初支持李茂勛,一方面是報復(fù)張公素,一方面也是希望出兵,能夠得到大筆的錢糧,奈何李茂勛莫名其妙就死了,這讓紇便部首領(lǐng)紇便思臣極為不滿。
李希德和朱有容談的條件,壓根就沒把紇便部當一回事,紇便思臣出了兵,花了錢糧,還死了不少人,結(jié)果,什么都沒撈到,就這么回去。
而在大軍抵達順州時,李希德讓紇便思臣帶著自己的人返回懷柔,而紇便部不甘心沒有半點收獲,就這么回返,因此,千余紇便部騎兵鼓噪不止。
納降軍大將周令福建言誅殺紇便思臣,連帶其部下騎兵都殺了,只是,李希德此人,性子反復(fù),無決斷之能,猶豫不決,眼看事態(tài)緊急,李希德最后同意了紇便部的要求,從納降軍的賞賜中,取出一小部分,分給紇便思臣,此事才告一段落。
但是,李希德如此行事,讓納降軍諸將極為不滿,軍卒本就因出征這么久,卻是收獲不大,而心生不滿,又見新任的納降軍使如此軟弱,軍中流言四起,李希德不能制。
李希德又是安撫,又是許諾朱有容會再發(fā)賞賜,如此,才勉強穩(wěn)住軍心,好不容易帶著納降軍回返燕樂,可等李希德遣人去幽州,請朱有容發(fā)賞,卻被朱有容所拒。
站在朱有容的立場上,當初和李希德的條件已經(jīng)達成,現(xiàn)在還要找他要錢,若是開了這個頭,那以后誰缺錢了都找他要,他上哪弄錢去。
而納降軍,軍中將士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朱有容的賞賜,軍士怨氣頓生。
在九月十八日,納降軍中有軍士設(shè)賭博戲,有一軍士,名為趙知全,或是賭術(shù)不精,亦或是運氣實在太差,連輸十余把后,怒而回營。
而躺在營房內(nèi)的趙知全越想越氣,又想到李希德答應(yīng)的賞賜還沒兌現(xiàn),一怒之下,煽動軍士鬧事。
納降軍本就對李希德的軟弱很是不滿,見到有人帶頭,紛紛鼓噪,亂軍猶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有軍將平素里對軍士苛刻,在這場亂事中,多有被殺,不知死于何人之手。
亂軍在趙知全的帶領(lǐng)下,沖入了燕樂城,直沖軍使府,李希德猝不及防下,被亂軍堵住府內(nèi)。
李希德求饒不止,甚至表示愿意放棄納降軍使之位,但是已經(jīng)殺紅眼的亂軍,根本不放過李希德,李希德幾乎被亂軍砍成肉泥。
李希德當上納降軍使不過兩月,便步了劉晟后塵,這場亂事,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亂軍并未劫掠燕樂城,畢竟,再喪心病狂之人,也不會洗劫自己的家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