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三年的除夕,在這一天,幽州城注定無眠,北門外的靜塞軍卒,原本興高采烈的等待大帥的年賞,但賞賜沒等到,等來的卻是大帥身死,幽州被媯州刺史陳從進奪占的消息。
其實剛一開始,楊承榮在親自率兵阻攔時,已經派人出城命靜塞軍入城,但或許是天意,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劉世全剛一開始,以為是假的,畢竟楊承榮太過急切,連調兵的命令文書都沒有,只有信使的口信。
而且靜塞軍諸多軍將,皆不在軍中,劉世全只能一邊整頓隊伍,一邊再派人入城請示。
而從陳從進入城開始,再到北門被奪,期間,只有短短的兩個時辰,等劉世全收到方詳的急報后,正要出兵馳援時,方詳人倒是先跑回來了,并帶來北門丟失的噩耗。
當劉世全責問方詳,北門為何丟失時,方詳卻是面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地,哭拜而言:“將軍,自陳賊入城,變起倉促,末將一面令守軍下城固守城門,一面遣人疾出求援,然援兵久久不至,軍心早已惶恐不安。”
劉世全大怒,言道:“某得求援軍報,正整兵待發,你這短短時間里,北門便失,竟如此廢物!”
聽到這,方詳那是又怒又憋屈,其以袖拭淚,悲聲道:“將軍,末將已經盡力了,賊眾壓境,軍士但見楊帥首級,皆肝膽俱裂,方寸大亂,某雖竭力彈壓,無奈軍心已散,士無戰心,末將實無力回天,不得已奔回。”
方詳,不過一監門將,其職雖不大,但卻是重要的位置,方詳也是楊承榮所信任之人,劉世全有心想責罰,但念及此人還算忠心,至少沒有直接降敵,因此,劉世全也并未再苛責。
時間來到黃昏,城中的戰事已經平息,幽州四門已經悉數被陳從進所占據,隨行的四千軍卒,已全部入城。
平靜,城中內外,雖是敵手,但卻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平靜中。
陳從進奪占幽州,原節度府的官吏,既沒有前來拜見,也沒有人敢公然反對,而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便是城外尚有靜塞軍,戰事尚未結束,誰也不知道這一戰的最終勝利者,是誰。
而盧龍監軍使田仕鞅也是如此,不過田仕鞅在得知楊承榮身死的消息后,不敢耽擱,立刻上表奏疏,急遞長安。
其信言:“幽州兵亂,楊承榮身死,據城而守者,媯州刺史陳從進,然幽州之亂未定,城外尚有強將……”
田仕鞅再三告誡信使,一路絕不可耽誤,必須在最快的時間里,送到長安,田仕鞅擔心此時長安朝廷已經下詔,加封楊承榮為盧龍節度留后了。
萬一朝廷加封楊承榮,詔書剛到,節度留后就換人,這對朝廷而言,那是臉打的噼里啪啦響。
乾符三年的除夕夜,陳從進過的別有一番滋味,既無山珍海味,也無美酒佳肴,有的只是和軍士一樣,胡餅配水。
但是吃的普通,陳從進的心境卻是大不相同,說起來這幽州城,他已經來了很多回了,第一次入城,陳從進是以伙長的身份來到這幽州城。
那一次,逛廟會,算卦,乃至游樂坊,那時的場景,陳從進還歷歷在目,昔日是以一常人的心態來看這座雄城,而如今卻是大不相同。
幽州雄城,是他的城池,是他的基業,所謂以小博大,風險高,回報也將超過他的意料。
簡簡單單,安安穩穩,平平無奇的渡過乾符三年的除夕夜,時間來到乾符四年。
新年新氣象,擺在陳從進面前的問題很多,每個都很重要,比如,如何讓長安朝廷下詔加封自己為盧龍節度使,又如何讓各州軍將承認自己,是否需要用戰爭來樹立自己的威望。
但所有的問題,都沒有城外尚存的靜塞軍重要,因此,渡過了除夕夜,諸軍休整了一夜后,陳從進立刻召集部下,商議如何處理城外的靜塞軍。
待眾人齊聚時,陳從進環視眾將,只見一個個那是滿臉喜色,雖城外尚有敵軍,但諸將皆是士氣高漲,一副視城外靜塞軍如土雞瓦狗的模樣。
陳從進看著部下,心中有些羨慕,別人家都有謀士幫助,自己手底下,全是武夫,原來的時候,自己遠在媯州,充任刺史,看起來不太像是能成事的人,因此,整整一年的時間,沒有一個進士,或者說科舉不第的讀書人來投靠自己。
但現在不同了,陳從進覺得,只要自己坐穩盧龍節度使之位,想必來投靠自己的讀書人,應該會很多吧。
陳從進輕輕搖了搖頭,驅散腦中的胡思亂想,這所有的一切,都要建立在自己徹底控制住幽州的基礎上,否則的話,方才所想的,那只是空中樓閣。
而當務之急,便是要解決城外的靜塞軍,只有幽州安穩,自己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在眾將齊聚后,陳從進直言道:“幽州雖定,然,城外尚有靜塞軍虎視眈眈,對靜塞軍,是戰是和?諸位,暢所欲言。”
眾將聞言,相互看了看,一時之間,竟沒有出頭鳥,這時,王猛咳嗽了一聲,見眾人都將目光看向自己,他大聲道:“靜塞軍,土雞瓦狗,咱們剛剛奪下幽州,士氣正盛,依我看,率千余精銳,一戰便可破敵!”
一旁的張泰也附和道:“不錯,楊承榮的腦袋還在咱們這,而且靜塞軍中,還有許多軍將的家眷尚在城中,無論是打還是逼降,咱們的法子多的是。”
楊匡聞言,急忙反駁道:“不可,用家眷威脅,如此實在讓軍士齒寒,都將已勝券在握,何必行此下策!”
張泰愣了一下,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真要用家眷威脅,我只是說,咱們有這條件而已。”
郭崇景這時開口了:“依末將之見,可先和,若談不攏,則再戰。”
王猛撇了撇嘴,道:“肯定不好談,這幫靜塞軍,是來幽州享福了,現在福還沒享呢,談和,那肯定是獅子大開口!”
“不管靜塞軍有什么條件,咱們先接觸一下,也并無什么壞處,也許就能談妥呢?”
陳從進聽后,深感有理,你不談怎么知道對面的想法,要是靜塞軍獅子大開口,無法滿足,那再打也不遲,況且,李懷宣的清夷軍,眼下還未到,就目前而言,時間拖的越久,對陳從進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