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能誠心如意者,有十之一二,便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對眼下的劉世全而言,在楊承榮死后,他能借楊承榮之死而導致的權力中空,趁機攫取靜塞軍兵權,這已經是頗為幸運了。
而在其后,劉世全甚至還有那么一點可能,能奪取幽州城,一躍而起當個節帥,也未可知,因此,在劉世全的內心深處,他其實是不太愿意投降陳從進的。
年紀,資歷,以及威望,哪一樣陳從進都不占上風,但是時勢所迫,在當下的局面中,劉世全猶如被繩索綁縛一般,有力也使不出來。
良久之后,劉世全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一下子又坐回了椅上,而其余諸將,也猶如落敗的公雞,再也提不起興致爭吵。
劉世全環視諸將,見眾人已經不再爭吵,隨即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事已至此,各位還有何良策。”
眾將面面相覷,主帥身亡,軍心渙散,錢糧皆無,到了眼下這個境地,換誰來也想不出什么良策。
劉世全見眾人遲遲不語,長嘆一聲,道:“罷了,時也命也。”
說完后,劉世全看向劉延欽:“延欽,你再跑一趟吧,告訴咱們這位陳大帥,所有的條件,我都答應了。”
“是”
陳從進在得知劉世全和靜塞軍諸將,都已經接受了自己提出的條件后,心中大喜。
隨即陳從進匆匆拜見盧龍監軍使田仕鞅,告知田仕鞅,靜塞軍已經悉數歸順,幽州已定,再無兵災。
同時,陳從進請田仕鞅為自己作保,并指天而誓,言諸將入城,絕無性命之憂,田仕鞅思索片刻后,最終還是答應了陳從進。
畢竟,靜塞軍諸將都已經屈服了,即便沒有田仕鞅作保,諸將最后的結局,依然是會入城參拜陳從進,對田仕鞅而言,這只是舉手之勞,且能白得一人情。
無論陳從進能在盧龍節度使這個位置坐多久,至少在他在位的這段時間里,他田仕鞅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而在其后,田仕鞅在護軍的隨扈下,打起了盧龍監軍使的旗號,大張旗鼓的和劉延欽一同前往靜塞軍營。
劉世全和靜塞軍諸將,紛紛出營迎接,而軍中將士見狀,也多有心安,上層將領的決定,底層軍士不清楚,但是既然這么多將領集體迎接從城內來的監軍使,那就說明,很大概率不會打起來了。
“拜見田監軍……”
一陣參差不齊的參拜聲在大營外響起,田仕鞅一臉和氣,笑臉盈盈的說道:“諸位將軍快快請起。”
劉世全隨后邀田仕鞅入中軍大帳,而在入營的途中,諸多士卒在旁圍觀,其中有膽大者,直言問道:“監軍使,我等的家眷,尚在城中,可曾有賊人掠城?”
劉世全的臉色有些不太好,軍士當著這么多軍將的面,就這么詢問監軍使,這看起來是沒什么問題,但實際上,這已經暴露出了軍心不穩,他們已經難以控制軍卒了。
田仕鞅哈哈一笑,大聲道:“城中無大亂,百姓無傷,諸位無需擔憂,從今日起,幽州已太平無事。”
聽到這,軍中頓時鼓噪歡呼,大家伙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在這一刻,徹底的放下心來。
靜塞軍卒,都是職業軍人,技藝嫻熟,真要賣命廝殺的時候,那戰斗力是相當不錯的,但晚唐時職業軍人,生活條件比起普通百姓而言,那要好的太多了。
因此,除了少部分人外,大多數軍士,都是有家有口,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除了極少數禽獸外,基本上,人都是會顧念家小的。
進入大帳后,劉世全邀田仕鞅坐于主位,而田仕鞅也只是略一推辭,隨即便坐于主位上。
田仕鞅坐下后,略一沉吟,隨即開口道:“諸位將軍,深明大義,幽州不起兵禍,是百姓之福,田某替百姓,謝過諸位將軍。”
“監軍使言重了……”
這時,劉世全有些遲疑的問道:“監軍使,幽州換帥不久,如今竟又生變,不知朝廷,是否會……會問責?”
聽到這,靜塞軍諸將皆有些疑惑,朝廷問責?問個屁責,以前幽州換了那么多任大帥,朝廷問了幾回責,最多也就是像之前的楊承榮一樣,卡著程序,不給承認,在這當口,眾將著實不明白劉世全問這個有什么意義。
其實劉世全是想問,朝廷會不會同意陳從進當幽州節帥,但話到嘴邊,他又覺得這般問有些不妥,因此臨時變卦,換了個問法。
田仕鞅呵呵一笑,道:“幽州屢屢生亂,這是誰也不想看到的結果,至于朝廷,我想只要陳使君恭謹些,圣人和宰執當是不會怪罪。”
劉世全聽到田仕鞅的話,也知道了眼前這位監軍使,已經認同了陳從進上位節度使,雖然這位監軍使一直是個泥菩薩,但是他也算是朝廷的代表,他的認同,更是讓劉世全再無一絲的僥幸心理。
而田仕鞅見場面有些冷場,他輕咳一聲,隨即說道:“臨行前,陳使君再三囑托,言此番起兵,止在楊承榮一人,絕無委罪諸位之意,望諸位,切莫多疑。”
劉世全點點頭,輕嘆道:“說實在的,我等心中,確有疑慮,但我等亦知,事到如今,若是再起兵戈,苦的還是百姓,還請監軍使放心,我劉世全非不識大體之徒,今日諸事繁多,明日,我等便入城,參拜陳使君。”
“好,劉將軍,深明大義,田某定當上表朝廷,言劉將軍之義。”
“幽州有監軍使坐鎮,實是幽州百姓之福啊!”
而就在兩人互相吹捧時,在劉世全身后諸將,聽的十分難受,這兩人,開口閉口為了百姓,若是不知情者,還真以為這兩人,是何等的心懷大義。
至乾符四年,正月初二,靜塞軍以劉世全為首,軍中所有的高級將領,悉數入城,參拜陳從進。
無論這些將領是否心懷鬼胎,但在明面上,幽州之亂已平,陳從進,以農家子之身,十五從軍,歷時七年,一躍而起,坐上了大唐盧龍強藩節度使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