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從進口中說出分期付款四個字,那真是把蕭郗給聽懵了,這是行賄啊,這種事哪有分期付款的說法。
至于牛羊牲畜,這估計也不行,田令孜要是聽說陳大帥趕了一群豬羊送到長安去,那估計臉都能氣綠了,再說了,這么多牲畜,千里迢迢趕往長安,這一路的驅趕,那也是個麻煩事。
而唯一可行的,估計也就是以馬匹作價,這事還算靠譜,畢竟長安馬價向來比邊疆價高,賣馬也算輕松些。
于是,蕭郗急忙說道:“大帥,以牛羊牲畜抵錢,此事萬萬不妥,至于分期付款,這…這屬下著實未曾聽說過?。 ?/p>
陳從進擺擺手,道:“無妨,何為生意,討價還價嘛,眼下幽州用度也不小,驟然間,取出十萬貫錢,確實是困難重重,若是能分期付款,比如分個三年期,五年期的,這樣壓力也能小點。”
好一會,滿臉憂愁的蕭郗才慢慢點了點頭,表示他會派快馬去長安,只是如此一來,時間上,怕是又會拖延下去。
陳從進還以為這事還得和田令孜這個閹人討價還價一番,但令陳從進感到奇怪的是,在和蕭郗談完沒幾天,在七月中旬時,長安的詔書下達了。
詔書中授予陳從進盧龍節度使符節,正式承認陳從進接替朱有容,成為盧龍鎮新一任節帥。
但是詔書中,并沒有提及盧龍九州觀察處置使,營田支度使的職位,或許是朝廷也覺得白板一個的節度使名頭有些不太好,因此,在詔書中,又另授陳從進為檢校禮部尚書。
檢校尚書是國朝官職體系中的一種加銜,或者說是一種榮譽,并不是陳從進真的能摻和進禮部的權責中。
而負責傳詔的小黃門,則私下給了陳從進一封未署名的書信,信中提醒了陳從進,意思是先授予其盧龍節度使之職,只要錢到位,后面的事也就水到渠成。
隨著冊封陳從進的詔書外,還有另外的一道調令,調盧龍監軍田仕鞅回京,監軍院將另遣監軍,鎮盧龍。
聞此消息,陳從進連忙去尋監軍田仕鞅,說實在的,田仕鞅監軍盧龍,陳從進很放心,來幽州后,雖然二人沒怎么見面,但冷不丁的,田仕鞅就要走了,陳從進還真的頗有不舍。
畢竟,田仕鞅監軍盧龍已經挺久了,跟個泥菩薩一樣,不像別的藩鎮監軍,一天到晚的指手畫腳。
不多時,陳從進來到監軍院,看看是何原因,若是田仕鞅不想走,那自己也可以上書朝廷,請求留任監軍,想必朝廷也不會有什么不同的意見。
此時田仕鞅已經在指揮著奴仆,護軍收拾行裝。
田仕鞅見到陳從進,笑臉相迎道:“大帥今日怎么有空來老夫這???”
陳從進拱手道:“聽聞朝廷調令,要調田使君回去,不知此事,可成定局?”
田仕鞅呵呵一笑,道:“朝廷已經下令了,身為內臣,又豈能不遵?!?/p>
陳從進正色道:“不然,田使君監軍盧龍,勞苦功高,若是不愿回長安,從進可以替田使君上表朝廷,上書留之?!?/p>
田仕鞅聽后,臉色一變,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大帥此舉,萬萬不可,如今朝廷剛剛下詔,授盧龍節帥符節,此時正是要示之以恭順,若是上疏留監,恐引田樞密不滿啊。”
說心里話,田仕鞅待在盧龍,那真的是待的夠夠的,誰都知道他田仕鞅在盧龍就是個泥塑木雕,什么都不管。
可難道是他不喜歡管事嗎,非不想實不能爾,監軍地方,最好的差事,那就是去東南江浙,或是鄂岳,荊南,次之就是中原的藩鎮,差一點那就是邊鎮,最差的,那就是驕藩,逆藩,比如河朔三鎮。
任誰也不想一天到晚當個木頭人,田仕鞅自己可是付出了一大筆錢帛,才賄賂了田令孜,遷自己去浙西當監軍,田仕鞅都打算好了,一回到長安,就拜田令孜為義父,反正都是姓田,也不算對不起爹娘了。
這時候,要是被陳從進一封留表給毀了,那田仕鞅是真的能氣吐血了,他監軍幽州,換的大帥都快數兩只手了,幽州城內,還兵亂了兩回,這個鬼地方,田仕鞅是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陳從進聽完田仕鞅拒絕的話,心頭有些遺憾,于是,陳從進問了田仕鞅,回京后,是轉任何職?
田仕鞅打了個哈哈,表示回京后,自由朝廷差遣,他身為內臣,不敢有何異議云云。
正所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田仕鞅話外之意,陳從進是聽出來了,況且,看著他興高采烈收拾行裝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有好差事在等著他。
人各有志,陳從進也不能摁著田仕鞅,不讓他動,那樣的話,反倒是結了仇,還不如好聚好散。
因此,在田仕鞅離去之前,陳從進設宴款待了田仕鞅,而在酒宴散去,臨別之際,田仕鞅拉著陳從進的手,感慨的說道:“昔日,某一見大帥,便知大帥非池中之物,他日能衣紫,今日一見,果然驗證矣!”
“田使君,謬贊了,造化弄人,世事無常啊。”
二人閑聊幾句后,田仕鞅環顧四周,見周遭無人,于是,借著幾分酒意,輕聲道:“大帥如此年輕,已是盧龍強藩之帥,正是意氣風發之際,田某雖無用之人,但也癡長幾歲,有句話,思來想去,還是想對大帥說一說?!?/p>
陳從進點點頭,正色道:“田使君但說無妨,從進若有過錯,還請田使君指正?!?/p>
田仕鞅連忙擺手,隨即說道:“不不,陳大帥治幽州,頗為韜略,田某非治民治軍之輩,又豈敢班門弄斧。”
說到這,田仕鞅看著陳從進,嘆了口氣,低聲道:“某要說的是,天下雖亂,可大唐,人心尚在啊!”
陳從進聽的莫名其妙,大唐人心尚在,和他說這個干嘛,難道是覺得自己會謀反不成。
于是,陳從進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沉聲道:“自然如此,天下雖有些許毛賊,但有圣主和田樞密這等賢臣執政,大唐國祚,必延綿萬世!”